言文宁眼神里带着瑟缩,跟着大哥言文阙走到言祈渊面前。
随即言文阙松开言文宁的手,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言文宁小心翼翼地看着言祈渊。
言祈渊飞快地打量了下他,见他从头到脚一身的脏污,刚要张口,言文宁就先一步道:“爹,阿宁知错了,您别生气,阿宁下次不敢在草地上打滚了。”
言祈渊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打算把言文宁拉到面前,帮他清理下脏污。
言文宁却以为言祈渊要收拾他,机灵地先一步扭头就跑,却不想这一跑,直接撞上了身后的一名小厮。
小厮手上正端着一大碟子的瓜果,被言文宁这么一撞,碟子里的瓜果瞬间全飞了出去,掉落到酒渠之中。
酒渠中的酒水顺势被溅起一阵,水花扬得老高,离最近的襄玉不可幸免地被浇了一身。
席间瞬间鸦雀无声。
“噗通”一声,那小厮吓得当即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玉公子饶命,小人并非有意,玉公子饶命……”
言文宁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分辨出此刻的气氛很凝重,再看身旁那小厮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顿时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因为这哭声,席间的沉闷反而松缓下来。
殷恒飞快离席上前,在襄玉面前蹲下身,道:“公子,属下带您去换身衣服吧,马车里有备用的。”
“嗯。”
虽然众人因襄玉被淋都一副紧张十足的模样,但襄玉其实并未生气,他顶多只是有些气恼。
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厮和孩童计较。
他站起身,边离席边对那还跪在地上,抖得越发厉害的小厮道:“起来吧。”
说着,便跟殷恒离去。
三皇子连忙命令那小厮跟上,引襄玉和殷恒找个房间换下湿衣服。
小小的插曲过后,席间很快恢复了先前轻松的气氛。
言文宁的哭声,也被一名婢女用拿来的饴糖诱哄没了。
三皇子这时微微侧头,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顾咏。
顾咏朝他略一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襄玉和殷恒跟着那小厮一路穿过一个花草园后,走到了一间静室前停下。
小厮俯身恭敬道:“玉公子,您便在此处换衣吧。”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殷恒道。
小厮连忙道是,然后转身离去。
殷恒先一步走上前,推开房门,查看里面的布置。
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屋内各处,或插瓶、或种植着一些花草,一推开门便有一股花草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清新之气扑鼻而来。
这间房子紧邻着花草园,想来是三皇子平时摆弄花草的临时之所。
屋内家具不多,一张矮几,一套高桌椅,一扇小屏风,屏风前有一席软塌。
殷恒快速扫了一圈后,便走回到襄玉面前,道:“您先进去休息片刻,我去接应武尤。”
襄玉的换洗衣物在马车上,刚才他们赶来这边时,特地让三皇子府中的小厮去通知在马车上等着的武尤。
现在虽是夏日,气温尚高,但已入初秋,若是湿衣服在身上穿久了,容易生病。
襄玉知道他的考量,今日狸奴本是要跟着他一起来的,但是临时被月篱拽着让帮忙酿篱花酒,所以稍晚点才会过来。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他未料到。
难得的是,殷恒也有如狸奴一般的细心。
襄玉满意地朝殷恒点了点头,道:“去吧。”
殷恒应是,先引襄玉进入房内,伺候他在软塌上坐下后,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走前,殷恒将门轻轻地关合上,然后还跟藏身于暗处保护襄玉的孙贤交换了下眼色。
襄玉坐靠在软榻上,打量着屋内四周。
这里似是知道有人会前来,已提前备好了热茶,还有……
襄玉望向一旁的仙鹤铜制香炉里徐徐燃出的香。
只是这香……
气味闻着有股说不出的怪异,但具体又说不上到底怪在哪里。
襄玉脑子里突地觉得有一瞬间的空明。
这种感觉尤其清晰。
不是混沌,是空明!
左肩上一凉,襄玉心头一紧,想要扭头去看,却发现扭头的动作不知为何,竟尤其费力。
等他真正能扭过头看去时,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襄玉伸手碰了下左肩位置,毫无任何异状。
门口突然有响动,似还有风钻进来……
可门明明是紧闭着的!
襄玉飞快地抬起头,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门从外面正被人推开。
一片鲜亮的红色裙角随风飘飞进来,然后是一双篱花银线纹红色绣鞋迈入。
“公子。”是月篱。
襄玉目光微顿:“你怎么来了?”
“酒酿完了,就跟狸奴一起过来凑个热闹。”月篱的口气轻松又随意。
她手里还捧着襄玉的衣裳,襄玉一见,便知道她多半是在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了送换洗衣物过来的殷恒。
“永詹和狸奴呢?”他问道。
“在外面守着。”
“让狸奴进来,你出去。”
月篱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子何必避我,说起来,我好歹也是您的祭品,伺候您这种事情,除了狸奴,我也能做,更何况……”
月篱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下,然后小声嘀咕道:“更何况,您不穿衣服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闭嘴!”襄玉着实为月篱现在对他的态度深感头疼。
去除了始祖厉鬼意识的她,又逐渐恢复成了六百多年前月篱的性情,但多少还是夹杂着几分早些时候失去记忆时眠篱的沉稳性子。
可是,自从那日火焱鬼闯府,她为他献血抵御他体内的灭族咒发作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那时,他在意识涣散之际,一时情难自禁,就跟她发生了本不该发生之事。
两人虽有了切实的肌肤之亲,但好歹在最后一步止住了。
可终究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再如从前。
那天后,月篱便总说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终于在她即将被送上祭台之前,他被她猜透了对她的情意。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就这样任由着月篱一天天在自己面前越发放肆。
身为眠篱时曾修成的那几分稳重,早已被她抛诸脑后了。
现在活脱脱的,跟当年没任何区别。
她是因为心中欢喜,才会这般。
他明白。
他喜欢看她欢喜的样子,所以也就放任。
襄玉拿月篱无法,只得道:“还不快为我更衣。”
月篱闻言,欢喜地应道:“是,公子!”
曲水流觞席间,顾咏快速走回到三皇子身旁。
三皇子格外留意他,自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顾咏朝三皇子看了一眼,三皇子会意,当即起身,对席间的诸位笑着客气道:“我去散下酒气,诸位继续着。”
说完,便朝外面走去。
顾咏在其身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