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篱也知道襄玉是怕自己给了血,以后就会不断有人来求血,始祖厉鬼之血奇效众多,且跟襄族世咒有关,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后患无穷。
今日大皇子敢上门求血,恐怕也是因为此前在稽壑山的学子会上,襄玉准许她将一滴血交给仇凌霜,才让大皇子有了侥幸心理。
造成今日这一局面,若说起来,跟襄玉是脱不了干系的。
“公子,您那日为何允许奴将血交给仇公子,他当日可是差点发现奴的真正身份?”眠篱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中带着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幽怨。
他坐到榻几前,瞟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热茶,轻啄了几口,才道:“仇凌霜虽然对你敌意十足,却是皇族一派中难得的君子,且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便暂由着他取血。”
“公子说的都对,可公子别忘了,您答应过奴要给奴以庇佑的,那日奴可是差点就死在应魂阵中。”
乍听下来,眠篱这番抱怨似是突然发作,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其实是自应魂阵一事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抒发不得的怨气。
今日刚好逮着个机会,她自然就顺杆子往上爬,将自己连日来堆积的不满发泄出来。
襄玉看着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肆的眠篱,却怎么也无法生起气来。
她在自己面前,表情越来越鲜活,性情也越发活泼,倒是跟初来时的拘谨和忐忑已然差别甚大。
倒是与当初的月篱越来越相近。
这种变化,是否也算是朝着她始祖厉鬼之血的苏醒之路,迈出的又一步呢?
大皇子妃被砸一事,除了大皇子闹这一通,皇族一派便再无任何动静。
襄复虽被关押在大理寺中,但有鸾昶坐镇,所以襄玉根本不用考虑。
却说三皇子在接到襄玉派去的人的传话后,很快便赶到了襄府门外,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到底还是将大皇子劝走了。
但大皇子在襄府门外的这一跪终究还是起了些作用——
民意。
素来得胤安民众最为尊崇的襄族,此次有错在先,身为胤安第一大族,不但不弥补过错,反而还紧闭大门,见死不救。
且襄族与皇族本还有一层沾亲带故的关系,不想却这般绝情,让一部分人开始为大皇子不忿。
不过是祭品的一滴血而已,又不会要了那祭品的性命,为何如此强硬坚决,不愿给出呢?
有人说恐怕跟世咒有关。
可逐渐的,却出现另一种声音,说是因为襄玉有意想要袒护那祭品。
两种说法,无论真假对错,更具话题性和谈论性的传言,总是更得青睐,更容易盛行开。
于是,有关襄玉和眠篱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说法很快便压过前一种说法,成为主流。
而曾盛极一时的眠篱诉情三皇子一事,随着这场新卷起的人言,彻底被淹没其中,成为被遗忘的一段小插曲。
在这之后的接下来几日,胤安内街头巷尾开始纷纷传出襄玉对那祭品恐怕是动了真情,被迷了心,已失了身为胤安第一贵子的风度。
连带着襄族也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被泼了一通脏水,说是不复曾经的第一大族风范,已是有损门楣之荣,不堪再为百族谱上的胤安第一大族。
民意渐呈沸然之势,且不断攀升。
蒙蒙细雨,浇不灭这股灼态,但还是给烈烈夏日带来了一丝凉意。
寒府幽静的廊庑内,一身胭脂色罗衫的寒玉带着一个寒府婢女正漫步走着,她的面色比起前几日要好上一些,今日趁着天气稍凉,便走出来透透气。
屋顶的积雨化作水滴,顺着屋檐,一滴接着一滴,十分有耐心地循循坠落,打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层层如泼墨状般的透明水晕。
寒玉抬眼看向天边,只见一团乌云朝这边正行进过来,雨势即将变大。
跟在寒玉身后的婢女将寒玉身上的衣裳拢了拢,关切地道:“二小姐,仔细别着凉了。”
寒玉朝她柔和一笑,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寒棠梨的院子,寒玉准备绕开,她刚扭头要对身后的婢女说话,就听到院子内传出几名女子的笑声,紧接着就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寒二小姐吗,怎么见着我们也不进来?”
寒玉身形一顿,只得回过头,提步入内。
寒棠梨正在自己院子内开茶会,她坐在最前面的位子上,从头到脚一身的白玉色,打扮得珠光宝气,却又端庄大方,下方左右两侧的案几前各有两位小姐,两大氏族派系的皆有。
寒玉就着一位小姐身侧的空位子坐下,有婢女立马呈上与其他诸位小姐面前摆放着的相同的茶和点心上桌。
寒玉这次跟贵女们聚在一处,算是自稽壑山素帕风波之后的第一次,她闭门不出许久,这次再见众人,几名贵女眼中皆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寒玉自然是看在眼里,她只作不知,边往嘴里送了一颗瓜子,边随意笑着问道:“不知几位姐姐方才在聊什么,笑得这般欢快?”
寒玉气色还未尽好,脸上犹带着憔悴,可就是这几分憔悴之色,却让她瞧着比往日里透出一些别样的韵味来。
原本妩媚之色怎样都掩盖不住,走在街上总容易被人误会是哪家秦楼楚馆出来的狐媚胚子,可如今这病态憔容融在妩媚之中,却透出一股清丽,乍看之下,竟比寒棠梨的清丽要更夺目上几分。
其中一名看寒玉看得险些失神的贵女,眼中闪动着羡慕又嫉妒的光。
“我们起初说到大皇子妃总跟她府上的马相冲,然后姚妹妹就说起她家有一匹脾气很倔的马,讲了些关于那匹马的糗事,大家听着甚觉好笑,便笑了起来。”回答寒玉的,是皇族派系的一位贵女。
寒玉听后笑了笑,不予置评。
接着大家又顺着大皇子妃的事情聊起今日大皇子跪在襄府门前求血一事,谈论的内容,大抵跟街头巷尾热议的差不多。
寒玉听着只觉有些烦躁,正想着是否找个由头离去,却听一贵女又提起了跟马有关的另一件事。
说是阜族的那位阜大公子阜衡之自从断臂被撤去官职后,便整日跟人赌马,昨日她的兄长还在马场上从那阜衡之手中赢了一匹马来,那马比市面上能买到的马要好出数倍不止,她家的兄长还说就是太仆寺内喂养的良马,跟他手中赢来的那匹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寒玉闻言,神色微动,缓缓朝那说话的贵女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