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允自跟盛无郁说话起,便正眼都未曾瞧他一眼,恭允如同自说自话般,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脸喜滋滋天真模样的恭兮月,继续对盛无郁道:“我的这个小妹性情顽劣,她自小便娇生惯养地长大,加之我们平日里太纵容宠溺她,才让她闯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祸事,盛大人若不嫌弃,改日我愿奉送几名慑鬼师到盛府以作补偿。”
恭允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抬眼朝盛无郁看去。
盛无郁在眠篱一行人营救失踪舞姬途中派慑鬼师前往阻挠,这件事已经挑到了明面上,氏族们皆已知晓,所以恭允也未遮遮掩掩,直接当场就说了出来。
盛无郁收敛表情,淡淡回道:“恭公子客气了,不过区区几个慑鬼师,不足挂齿,倒是恭小姐,以后最好莫要一个人随便到处跑,若是哪天一不小心,出了点什么事,最后恐怕还得连累别人。”
恭允笑笑:“盛大人说得极是,在下此次回胤安,正有此打算。”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小妹如今这个性情,也是实属无奈,谁让她深得大伯父的喜欢呢,从她出生那天起,但凡有人对她有丝毫怠慢,或者不小心动了她一根手指头或是碰了她一根头发,大伯父总会重重处置那不长眼之人!”
“虽然我恭氏一族大多数族人常年不在胤安,但并不代表我恭族无人,任谁都可以欺我族嫡女,你说对吗,盛大人?”
恭允口中的大伯父就是恭墨裘,他不仅在恭族里德高望重,极受族人敬仰,且在民间,也声望极高,仅次于襄玉,因此就是皇帝和襄玉遇上了他,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恭允话语里夹枪带棒,明显针对盛无郁和他身后的盛府,明暗间警告他上次他们在杀眠篱等人的时候,打算连着恭兮月也一起干掉的事情恭族已经知晓了。
既敢当着众氏族的面搬出恭墨裘的名号来威慑他,多半也是得了恭墨裘的授意。
刚才还说他平淡无奇呢,没想到却是个嘴里会使软刀子的。
眠篱看着这一幕,不由暗道。
盛无郁面色阴沉,眼神透着股邪气地盯着恭允。
恭允与其对视,神色依旧寻常平淡,无半分怯意。
两人对视片刻,伴随着盛无郁一声低沉的笑,他循循道:“恭公子说的极是。”
眠篱看着这一幕,想到盛无郁和盛水羽两兄弟是有多令人讨厌,连一贯中立的氏族恭族都能惹怒。
她不禁对两人暗生鄙夷。
赏花会到此时,差不多已尽兴了。
有襄玉首次展示驭鬼之术在前,又有眠篱信手拈篱花在后,众人饕餮而归,实是满足。
那株在子时待开的夜明花,跟以上诸事相比,顿时显得不够看了,已被众人抛诸脑后。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返回胤安,氏族们身子已有些疲乏,便纷纷缓步朝出口方向行去,结束这一场赏花会。
言文阙抱着言文宁,跟盛明朗和言碧馨同行。
经历了刚才的惊吓,言文宁此时安静地靠在言文阙的怀抱里,阖眼又睡过去了,一张软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恬静。
言文阙和紧挨着他的盛明朗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走在盛明朗身侧的言碧馨无意间瞅到了言文阙左边耳垂上似有一团黑,因光线较暗,她看得不甚清楚。
“敦离,你的耳垂怎么回事?”言碧馨关切地问道。
言文阙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意瞬间凉下去。
身侧这时经过几人,言文阙一回头,就见走在前面的是盛无郁和盛水羽两兄弟,后面几步以外的是珞元之。
盛无郁眼神飞快地扫过言文阙的左耳耳垂位置,在与言文阙擦身而过时,只用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去掉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了,言大公子?”
言文阙脸上瞬间阴沉一片,他眼中迸射出无尽的恨意,带着十足的反感和恶心,只对盛无郁低声道:“滚!”
盛无郁嘴角一勾,得意地笑了笑,与言文阙擦身而过。
紧跟着上来的珞元之和言文阙暴怒且烦躁的眼神对上,他也不由地看向言文阙左耳耳垂处,在微弱光影上,隐见有一团十分明显的肿胀,肿胀之上因为破了皮,还渗出几丝血迹。
珞元之面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欲言又止之下,终是什么都没说,他移开视线,快步走开。
言文阙自在那处花草园内被盛无郁非礼后,便回到院内,用了十几盆水反复清洗搓揉耳垂,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的皮,直到他觉得那处的污脏印记已经被完全清洗去除后,他才终于停下手。
言文阙今夜本是不打算出来的,但是因为要照顾幼弟言文宁,他才强撑着前来参加这赏花会。
一旁的言碧馨从几人的神态看出不对劲来,但言文阙不想回答,她也不便强问,只得沉默。
人潮不断朝一个方向缓缓涌去。
狸奴和眠篱也随着襄玉离开。
眠篱心里想着红眼厉鬼的事,她问狸奴:“鬼怪是不是只要吃足够多的人肉就能变得不怕人?”
狸奴摇头,回道:“自然不是,若是如此,为何还有鬼怪觊觎你的始祖之血,人类又如何能安心地奴役鬼怪呢?”
“那为何方才那红眼厉鬼可以不怕人?”眠篱不解道。
“它在出现之前,被临时喂食了大量人肉,不怕人的属性只能支撑一阵子,之后便又会畏惧人类,不然的话,公子的琴音也不可能会驱使得了他。”
狸奴说得不错,当时公子的琴音确实能驱使那红眼厉鬼,而琴音驱使之力的来源,正是公子人气中的畏惧之力。
想通了这一层,眠篱了然一笑。
“眠篱姑娘。”玉氏轻唤了一声,她和荀广彦穿过人群,朝眠篱走来。
狸奴看了走近的两人一眼,朝他们行一躬身之礼,便避嫌地退开并回到襄玉身侧,继续朝前行去。
眠篱留下来,听玉氏跟她道谢,感谢眠篱方才将她及时推开,才没被红眼鬼怪撞伤。
“不过举手之劳,荀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若真要感谢,奴才要感谢荀夫人此前一直给奴做的生拌小黄鱼呢。”’
玉氏听后一怔,随即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这下扯平了,都是举手之劳。”眠篱打趣道。
两人相视而笑,虽只是第二次交谈,彼此却觉得像已认识许久般,相处得尤其轻松熟稔。
一旁的荀广彦被两人感染到,一张娃娃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
眠篱不经意朝他看去,荀广彦嘴角的笑意顿时一僵,他很是别扭地扭开头去,耳朵迅速地红成了一圈。
“你这小子。”玉氏无奈地看着自家儿子明明想跟对方示好,却又拉不下面子的模样,哭笑不得。
“多谢……你救我母亲。”荀广彦飞快地吐出几个字,细若蚊声。
“那奴也多谢荀小公子此前的数次相帮。”眠篱还记得之前在宫中时,荀广彦的出言袒护。
荀广彦面上一怔,随即露出少年羞涩的笑来。
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三皇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眠篱和玉氏、荀广彦母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