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阵数辆马车并行,由远而近的行进声。
阿稻回头望去,只见车头悬挂着带有“寒”、“鸾”、“珞”、“殷”字灯笼的数辆华丽马车正飞快地朝他们驶入,每辆马车周围都簇拥着数名小厮和女婢,且车头悬挂不同字灯笼的马车旁,小厮和女婢的衣着也不同。
寒、鸾、珞、殷,是胤安名门氏族的名称。
今夜这场即将在周船上举行的宴会,应是以襄族为尊的胤安氏族的宴会。阿稻这几日呆在襄府,虽然大部分时间除了吃睡便是跟已被言文靖赐名的蕴容以黄木通信,但她闲暇时,还是会凝聚五感,通过偷听府中小厮婢女们的闲聊,了解一些有用的消息。
寒、鸾、珞、殷,正是众多依附襄族的氏族之中,最具声望与实力的四族。
其后陆续还有一些马车前来,论马车的华贵程度,以及随侍的小厮婢女的气韵,比之四族,明显逊色许多,车头也并未悬挂带有族名的灯笼,应是依附于襄族的一些小族。
贵人们身着盛装从马车上走下来。
贵人们不论年岁,不论男女,不论官职高低,皆姿态极其恭敬地朝襄玉的黑楠木马车方向伏地叩拜。
“参见公子!”
黑楠木马车前的淡青色白玉帏帘的一角被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撩起,狸奴上前,接过帏帘将其大开,一个白衣少年缓缓从马车中走下来。
少年一身白玉,矜贵高华,面容精致,有绝世风华之姿,湖风卷起他的衣阙边角,飘然若羽化登仙凌空而去的谪仙。
襄玉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他朝前方跪拜一地的贵人们缓缓抬了抬手,神色之间带上几分漫不经心。
贵人们纷纷起身。
立于襄府一侧的众人,皆朝对面的贵人们行躬身之礼。
随后,襄玉被众星捧月地,由贵人们簇拥着步上舟船。
舟船上候命已久的小厮们将各氏族的贵人一一迎向聚客厅,阿稻正踌躇着是否要跟上去,见隼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近前。
“跟我走。”见隼低声对阿稻说了声,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阿稻点头,快步跟上,随见隼朝人流涌动的相反方向而去,他们往上攀一层楼,然后绕到船尾的位置,沿一条阶梯小道而下,抵达正厅。
绕了一圈稍远的路程,通过人少的另一条通道进入聚客厅,见隼引路如此熟练,也是因为此前他曾随公子数次来过这舟船的缘故。
见隼带阿稻朝襄玉走去。
厅内极其宽敞明亮,仙鹤铜烛台里,根根玉烛已燃起,三面船壁的每处角落,暖玉色青鸾纹瓷瓶凌空轻悬,里面装盛着各类有散香用处的花草,古朴而悠然,左右两面有明纸窗户,透过半透明的窗纸,隐约可见窗外月色下的幽暗湖光。
正前方上位处,襄玉一身白玉色广袖锦袍,玲珑小金冠束发,尽显雍容华贵,他慵懒地仰靠在一张梨花木坐榻之上,手里端着一个涂水青色瓷釉的杯盏,正盯着杯盏中的茶叶出神,周身萦绕着闲逸清雅之气。
狸奴站于他近旁下侧处,还是那身祥云纹白玉色广袖衫,腰扣黑布绸带,白袜素履,一脸笑眯眯地注视着前方,恭敬而庄肃。
下方左右两侧分别有三排座位,寒、鸾、珞、殷四族的男子坐于第一排,其他小族男子与四大族女眷皆坐于第二排,第三排则是小氏族的女眷,每个女眷面前皆立有一面篱花绣纹绿纱屏风,用来与外男隔绝开。
阿稻注意到四大族之间的排位也有讲究,寒族的排位紧邻着襄族之下,珞族次之,珞族之下为鸾族,殷族则位于末尾处。
离襄玉的距离越近,氏族越是尊贵,按照这个排序,襄族一派里,除去襄族,便属寒族为最大。
阿稻知晓寒族大有来头,它在百族谱上是胤安里仅次于襄族之后的第二大氏族,氏族底蕴虽远不如已立世数千年的襄族,却较之于其他氏族,要深厚得多。
阿稻随着见隼走到襄玉跟前,朝襄玉伏地行礼。
座上的襄玉点了点头,阿稻与见隼起身,见隼引阿稻立于狸奴身旁侧后方位置,而他自己则退下,转眼便消失不见。
宴会即将开始,下首处的众人皆起身,走至中央,朝襄玉伏地跪拜,齐声恭敬道:“公子万安!”
“起来吧。”一如既往的清冷幽雅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行完正礼后,贵人们重回各自的座位。
小厮婢女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侍奉贵人们用膳。
紧随其后的,是身着广袖宽袍,腰系黑缎的一长列乐师,他们携着乐器,坐于角落,鼓瑟吹笙。
丝竹之声起,席间觥筹交错,贵人们把酒言欢,现场气氛渐热。
几杯酒下肚,襄玉双眼略显迷离,他形容慵懒地独卧上首,一语不发,偶尔有贵人上前敬酒,他也仅是举杯盏回应一二,之后便又陷入沉寂。
站立于侧的阿稻这时起了闲心,偷瞄四族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学着狸奴的模样,挺直背脊,目视前方,努力作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派头,借着余光,从下首处四族贵人的脸上逐一划过。
在座的贵人,大部分的面孔她都从未见过。
襄氏一族中,除了襄玉,只来了一个身穿紫金袍的中年男人,但不是老族长襄黔。
寒氏一族之中,来了两男两女,阿稻猜想,那其中一扇屏风后的娇女,应当就是此前在慑鬼院择苗会上的生香美人寒棠梨,再看男客之中,今日她那脑袋不太灵光的胞弟似乎没来。
寒氏一族之下的珞氏一族,只来了珞子安,他的两位兄长都没来。
此刻的珞子安一如昨日那般,一脸敬仰憧憬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上首处的襄玉,神态像是在鉴赏一件价值连城的无暇玉器。
阿稻心里不由嘀咕着,这珞二公子定是为了公子而来。
只是可惜,襄玉从进来到现在一个眼神都未给过他,他倒也不在乎,依旧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