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已分辨不出具体形状的模糊肉块裹带着淋漓鲜血,从半空坠落而下!
阿稻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块血迹斑斑的皮肉之上,隐约可见一朵已变成深黑的墨菊。
是那女鬼额头带有鬼侍纹的那块皮肤。
皮开肉绽,筋脉尽断,未遭受任何攻击……
是封印在鬼侍纹之中的反噬之力牵引出的混沌意识让她自尽而亡!
刚走至门口的襄玉一行人见到这副惨烈场景,皆是一愣,停下步子。
但他们也仅是一愣,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依旧保持着镇定自如,处变不惊,这便是胤安第一大氏族襄族日积月累的教养与底蕴。
胤安之中,再无哪一家氏族能与之相比拟。
跟在襄玉身侧的狸奴这时微抬起头,看向襄玉,似是在等着襄玉下达某个命令。
襄玉虽目视前方,但明显能接收到狸奴投射而来的视线,是以他淡淡颔首以作回应。
狸奴会意,赶在那些脏污的血块即将掉落在阿稻身上之前,甩出手中的白玉羊角灯,羊角灯如一道光般飞向阿稻,将阿稻罩在灯盏之内。
原本那股浓郁恶心的血腥气,瞬间消弥不见。
隔着透出白玉光泽朦胧依稀的灯面,正坠落而下的淋漓血肉变得模糊虚幻起来,血红的颜色被过滤到,下坠的速度也神奇地放缓,原本血腥无比的画面已变成唯美一景,如那轻飘飘纷飞坠落的六月飞絮。
没想到这白玉羊角灯内,竟能放慢时辰,从里面去看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景象。
耳边已听不到那女鬼的凄厉绝望的惨叫声,身处白玉羊角灯小小结界之中的阿稻,只觉一片宁和平静。
就在阿稻刚稍微放松思绪的一刻,她的整个身体突然被某种力量拖拽而起,“嗖”的一声,她整个人便已从白玉羊角灯结界内飞了出去。
一回神,她已经出来了,不仅出了羊角灯,也出了先前慑鬼师专为隔绝鬼怪设立的临时结界。
阿稻身形还未站稳,只听耳边传来一阵衣阙摩擦,纷纷伏地的声响,她抬头看去,大厅内的人类、鬼怪皆已朝着大厅门口方向跪地叩拜。
“参见玉公子!”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音调中带着明显的敬畏与卑微。
阿稻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实在难以想象,这一众声音,竟是出自方才还视鬼怪如蝼蚁,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贵人们之口。
“扑通”一声,阿稻整个身子也随众跪倒匍匐于地。
门口处,襄玉被几位幕僚簇拥着走进来,他头束一顶镶金白玉冠,身穿白玉色道袍,大袖翩翩,飘逸若谪仙般,贵气天成,在众人之中,尤为显眼,有鹤立鸡群之感,让周围其他人皆若无物。
少年眉眼精致如画,面容孤冷清雅,神情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肆意,如闲庭散步般朝前方缓缓行去,狸奴紧跟其身侧。
跪拜一地的人类和鬼怪仍维持着跪拜之姿退至两侧,十分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白玉色身影从阿稻身前经过时,阿稻闻到了一股清雅幽远的淡茶香,身影每移动一步,那香气便如翩迁飞舞扇着翅膀的玉蝶,一波漫过一波地,缓慢而悠远地徐徐渗入,为空气中注入了一丝清雅之意。
阿稻不由地放松下来。
狸奴用法术为襄玉在正中上首处,化出一席白玉坐塌,其上铺百鸟毛织成绣金丝暗纹的靛青色绒毯。
襄玉倚身半仰躺着,身后靠上一素色竹木枕,他一只手撑着头,另一手整了整衣袖,然后放置在身前,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优雅至极,神情悠闲慵懒,仿若他此时置身的是碧湖上的一叶轻舟,而非气氛严肃、杀气冷重的慑鬼院正厅。
厅内鬼怪所处的结界之中,此时如修罗场般,血肉尸骸随处可见,但襄玉却像是未瞧见般,老神在在地开始喝狸奴奉上的热茶。
待茶见了底,襄玉放下茶杯后,他慵懒中带着清冷幽雅的声音才终于从上位处悠然传来:“起来吧。”
因行叩拜之礼而早已腿脚酸麻的贵人们暗自舒了一口气,在小厮们的搀扶下纷纷起身,但他们还是不敢入座,直到襄玉点头准允后,才落了座。
待四下重回平静后,襄玉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在场的人鬼。
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在整个厅内一扫而过,刹那间泻出唯上位者独有的俾睨万物之气。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他的方向朝四下散开……
而少年望向所有贵人的眼神,跟贵人们看鬼怪的眼神竟如出一辙。
他年纪不过及冠,却已如此位高权重,带着为我独尊,无人能及的自傲,只因……
他是权贵中的权贵!
厅下跪拜众人之中,此刻正面露羞赧,含情脉脉望着襄玉的寒棠梨,见襄玉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禁面露失落。
负责慑鬼院的主事人陶翁匆匆赶来。
他向襄玉行叩首大礼,面色紧张中带着激动:“玉公子纡尊降贵,竟亲临慑鬼院,还被此等污浊之事惊扰,是下官的失职,下官即刻命人清理此处!”
襄玉微抬起手,示意陶翁起身,陶翁连连称谢,接着便指挥屋内的小厮:“还不快清理干净,别污了玉公子的眼!”
几名小厮和身着红、蓝、黄衣的慑鬼师上前,进入隔离鬼怪的结界之中,法术、人力齐齐出动,处理血污尸骸,后除秽气。
半柱香不到,屋内的结界皆被消除,闻不到丝毫异味,只有新燃起的瑞麟香的气味氤氲一室。
众人这才发现,厅内幸存的鬼苗,除了阿稻,只剩被她保护的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