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同时开业的豆记和豆坊又同时停业。
原因是停业休整。
长安百姓一片哗然。
休整?
豆记总店和十家分店的生意,好到让长安所有饭馆都黯然失色了好嘛。
三大豆坊的豆腐也是大卖。
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停业?
这不是把营业和停业当成小孩子过家家,更没把喜欢到豆记用餐的顾客当一回事嘛?
不过也有知道内情的人说豆记和豆坊停业休整是被迫的。
菽被六大富商大量囤积,且根本不愿意卖给豆记和豆坊。
人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怪就怪那些哄抬物价的富商。
与此同时,在这两天大卖的豆油和花生油也停止了供应。
菽的价格应声大涨。
有人粗略算了一下,黄豆、黑豆、花生米的价格已比豆记开业前涨了十倍以上,是菽类中涨幅最大的!
裴如意就是在这个时候,将豆坊囤积的那些黄豆、黑豆和花生米给悉数售卖的,收益相当可观。
只是豆记和豆坊停业,让她心里有点慌。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绪越来越浓厚。
她再次找到郑文修道:“公子,这不知不觉间五天过去了,市面上卖豆腐的商家就像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停业下去?”
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郑文修看了她一眼道:“那些豆腐的口感如何?”
“自然是远不如我们的豆腐。”
“价格如何?”
“是我们的豆腐的好几倍。”
“生意如何?”
“都不好。”
“这不就得了!百姓们已经被我们的豆记和豆坊给吊足胃口,勾足味蕾,再让他们去吃那些寻常豆腐,他们会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感的!”
郑文修坐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道:“而且越是看着没啥门槛的行业,竞争往往越惨烈!当你直接在这个行业塑造一个他们都无法企及的巅峰时,哪怕他们不服输,屡屡碰壁后也会不得不缴械投降的。”
又是醍醐灌顶的一番话。
裴如意一品再品之后,托着香腮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子,你这确定不是一首诗?这句诗写得真是太好了!”
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成了文抄公,郑文修摆手道:“随口所说而已,反正我这番话的意思,你明白就行。”
如此具有诗情画意的话,是随口所说就能说出来的?
裴如意自不相信。
只是他不愿承认,她也不好强求,只得问:“仅仅如此,那囤积菽的六大富商也未必肯卖给我们啊!”
“而且眼看着就快到种植菽的季节了,到时候种子下地,只怕在市面上更难买到菽!”
郑文修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裴如意看了他一眼,幡然醒悟:“种子!种子要下地了!公子这招太绝了!我怎么就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郑文修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只等朝廷的一纸诏书了。不出我所料的话,以当下这形势,朝廷的这道诏书必出!”
裴如意美眸泛光地看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这是设局让朝廷顺水推舟,或者说理所当然地下诏啊!
在父亲常说的经商之策中,这绝对属于上上策了。
士、农、工、商。
古往今来,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
与官的关系基本上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朝廷的指令,他们必须得遵从。
但父亲曾说过,一个出色的商人是可以引导政策走向的。
郑文修这无疑要不露声色地做到了。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郑文修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如意酒楼也该开分店了,第一家分店就选在城南吧,你去准备。”
裴如意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去忙。
转眼间又是十来天过去了。
六大富商齐聚盛世酒楼。
他们分别是河东首富陈冲、江南首富郭应之、洛阳富商丁礼、长安富商刘少雄、关内首富徐明和苏州布商韩三问。
此次囤积菽的富商不少,但以这六人出资最大,囤积最多。
其中刘少雄乃盛世酒楼的少东家。
其父刘海阔曾经是名扬天下的富商,奈何疾病缠身。
这些年退居幕后,将手头的生意全部交给刘少雄打理。
无论是模仿如意酒楼,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涉足饭馆,都是刘少雄在执行。
大概两个时辰前,皇上下诏“劝农桑,薄赋徭”,近十年来,这样的诏书颇为常见。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劝农桑”中,特别鼓励百姓们种植菽,尤其是黄豆、黑豆、花生和芸(油菜),并让以往种植规模较大的地方扩大规模!
乍看之下,这对囤积菽的富商们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此时此刻,六大富商皆是如丧考妣,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眼神阴沉的陈冲猛砸了一下案几道:“这确定不是那裴明礼在背后作祟?我们全都中了他的道了!”
大腹便便的丁礼摇头道:“据我所知,那裴明礼自从入朝为官后,麾下产业皆是交其心腹代为打理,此次囤积菽,裴明礼的人也囤积了,只是远没有我们囤积得这么多。”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做做样子,诱我们入局?”
“不可能!裴明礼此人极在意个人名声,而且他现在是官非商,犯不着为这种事铤而走险。”
说到这,丁礼仰头喝了半杯茶道:“你们先前不是怀疑那如意酒楼是裴明礼在幕后掌控吗?以如意酒楼这段时间的举动来看,并非裴明礼的风格。”
陈冲连忙凑头道:“你的意思是如意酒楼另有高人,那裴如意即使和裴明礼有关系,她也只是个台面人,如意酒楼并非由她控制?裴明礼也不会为了这点钱,暗中劝谏皇上下这种诏书?”
丁礼当即反问:“如果是你,你会干这种事吗?”
不仅陈冲,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沉默。
是啊,裴明礼亦官亦商的身份本就敏感。
这种事他避嫌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大力参与?
操控这一切的必然另有其人!
五官立体,但脸黑如碳的刘少雄咬着牙道:“也许我们是时候去如意酒楼会一会他了!”
丁礼苦笑:“还也许?我们必须得去,而且得和他好好地谈一谈啊,不然全都要血本无归了!”
苏州布商韩三问无比郁闷道:“本来还以为可以趁机涉足其他产业呢,谁曾想制豆腐如此简单,水却那么深,若是这次大亏本,那我这辈子恐怕要老老实实做布匹生意了。”
陈冲冷笑:“别说你,你问问在座的其他人,有哪个涉足豆腐没亏本的?百姓们的胃口全都被那豆记和豆坊给吊上天了,我们的豆腐,他们根本看不上!”
“哎!”
唉声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如意酒楼。
见到裴如意,他们无不感到尴尬。
先前裴如意去找他们求购菽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律不见的。
如今裴如意在这个关头愿意见他们,算得上大气了。
裴如意让人奉茶之后,笑道:“几位东家的来意,我已知晓。小女子本事一般,但也想达则兼济天下,和诸位共同让菽大规模种植,并提高菽的价格,惠及千家万户。”
丁礼刻意放低姿态:“裴掌柜这么说,真是让我等汗颜呐!我们确实不该为一己之私而囤积菽,现在愿意亡羊补牢。”
裴如意笑了笑:“既然诸位东家如此有诚意,那如意也不拐弯抹角了。如果你们愿意将囤积的菽以豆记开业之前的价格都卖给我们,并且允许我们赊欠,一年之内结清账的话,我们愿意悉数购买!”
她话音刚落,六大富商便全部拒绝了。
“这不可能!”
“你这胃口也太大了!”
“你这分明就是想独赢,不给我们半点好处啊!”
“你这是痴心妄想,我的那些菽就是在库中烂掉,也不会答应这条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