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墨海川以东三百余里。
三个方向,三个人影,驾着轻盈遁光,在此汇集。
刹那功夫,三人面目相对,却是北泽仑、巨奇上真、青笠上真三人。
北泽仑澹然一笑,道:“二位道友倒是准时。”
青笠上真背负双手,神情怡然自得:“我归去之意甚急,二位早已知之。既然自荆柯道友处得了准信,再做迁延,徒劳无益。倒是没有想到北泽仑道友也如此果断。只是以道友位分之尊,作为心禅庭唯一的宿旧元老,不当离去得如此悄无声息。”
北泽仑平静道:“些许虚誉,何足挂齿。”
荆柯返归上界之后,虽未再度回返,但是不久之后却是传了一封书信回来。言道上界大门始终敞开,赤界修士功行已足者,应去则尽去,大天尊始终欢迎。
得此准信,青笠上真精神一振,立刻着手准备飞升离去之事,告知诸宗功行甚深、执掌枢机的诸位同道;没想到北泽仑却是表态愿意一同飞升而去。
巨奇上真呵呵一笑,道:“未设大宴及告别之会,三人一同飞升而去,倒是颇得隐逸之妙。”
青笠上真一怔,道:“三人?还有谁?”
巨奇上真正色道:“此间三人,还有哪一个外人在此么?”
青笠上真讶然道:“巨奇道友你?不是说好你是为我二人践行么?”
巨奇上真轻轻摇了摇头,道:“临时改主意了。”
北泽仑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
话音一落,他身躯之上似乎涌现出莫名的浮力,仿佛轻轻一晃,立刻飘摇而起。
说走就走,没有半点流连多话。
青笠上真、巨奇上真二人对视一笑,身形俱都飘摇而上,紧随其后。
只是极快的几个起落,三人便感到身形来到天关之前,彼此之间,悬隔如同天涯。
同时,真正尝试这一步之后,心中的另一种感受却是舒朗开拓,顺畅无比。好似这飞升之举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枉费自己准备的数百数千年;只要真正愿意尝试,在通过“宽心禅”的那一日就能够成功!
三人当然知道这只是幻觉。
若非荆柯立下道基之举,这飞升关门之难,自己远远做不到这般信手拈来。
刹那之后,三人消失在虚空之中。
在那混混沌沌、迷蒙不定的空间中不知穿渡了多久,北泽仑三人忽觉眼前骤然一亮。
一道盛大、雄浑的气机扑面而来。
三人在通过“宽心禅”关门时,其实已经相当于到紫薇大世界游览了一次。故而心念在一瞬之间,已然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地。
但就在三人俯瞰地陆、意欲徐徐靠拢之时,异变陡生!
一道白色纤影,自下方飘摇而上;看着速度不快,但是只是刹那功夫,已自千万里外靠近到三人目前,极惊险的擦身而过。
至于在千万里之外自己为何能看清楚此人存在这件事,同样十分费解。
北泽仑、青笠上真、巨奇上真三人面色陡变,因为感应到那白衣女子气机,简直强盛到不可思议!哪怕数百数千个自己,也难以与之相比!
那白衣女子目光一瞥,神情之中分明有几分好奇;但是遥遥一望,并未有任何动作。
这便是上界的人物么?
巨奇上真目光闪烁,左右一望,道:“二位,怕是你我遇见了一件万载难遇的巧合之事。”
北泽仑、青笠上真从刚刚的惊变之中回过味来,旋即明悟。
因为他们三人出现的位置,看似已经看到了紫薇大世界地陆,但是其实相去地表尤有极遥远的距离,几乎在青空之外。哪怕是紫薇大世界中能人辈出,但大多数人没有必要飞遁到这样的高度。
但是他们偏偏就在这个高度相遇了;三人俯身向下;那人却是飘摇而上。
再有,那人平平澹澹之间一步千万里,杳然隔山河,固然可以说是其功行高明至不可思议;但也有一种可能……
遁光纵落,眼前景象变化,可以看见是一片荒凉大海,海上隐约紫气流布。
在靠近海面的位置,有一个黑袍女子双臂环抱,看着十分年轻,好整以暇的等候在这里。
北泽仑神思一定,仔细辨认,却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功行与自己大致相若;并且她明显是看着自己三人到来,不显惊异。
北泽仑旋即上前一步,合十一礼,道:“道友是上界使者,特意在此等候么?”
黑袍女子笑嘻嘻的道:“我名黄希音。荆柯是我师弟。说是使者也无不可;你们三位是赤界来人?”
青笠上真却是记挂着方才所见之事,立刻问道:“方才我等破界而来之时,相遇一人;一袭白衣,看上去年龄和道友相若;不知……”
黄希音笑道:“你分明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刚才那人姓林。她之举动,和诸位其实相同。不过一来一去,能够相遇,却也是一件奇事。”
三人都是微一恍忽。
他们的确都是猜到了。
但是自赤界之上辛苦修行,最终飞升至上界;但现在看来上界也并非终点,达到一个极高的高度之后,依旧会再次“飞升”,去往更加深不可测的世界。但是猜到这个结果之后,其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飘忽,隐然不愿意承认。
直到黄希音点明。
巨奇上真肃然道:“不知那位林道友,是何等修为?莫非是道境之上的存在?”
黄希音澹然道:“得以飞升而去者,自然是道境修为。”
巨奇上真、北泽仑三人又是一愣。
……
荒海之内。
此间门户骤然一开,归无咎微笑道:“倒是稀客到了。小师妹请进。”
门户之外,一道黄绿人影仿佛游鱼,旋即便来到了临近的玉台客座之上,声音缥缈:“林双双已经先飞升而去了。再过几日,师妹我便要一同离去。今日前来,是向师兄道别。”
归无咎轻轻点头。
随着他前番推演真昙宗道果之名,已然知晓自己在紫薇大世界“唯我独尊”业力已经增长至一个极为强盛的地步。除了道侣、弟子、仆从之外,其余圆满之上者,断难容之。
回顾当年相遇,木愔璃在他心目中,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清新可喜;到今日的道境修为,执掌越衡门户。说是“从来没有变过”固然不妥;但是确然有隽永不易之处,自然不会属于这三种中的任意一种。
归无咎缓缓道:“离去只是暂时的。无量界域之内,星河之里,终有再相见之日。”
木愔璃转头一望,忽道:“离别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对师兄说。”
归无咎道:“师妹直言无妨。”
木愔璃一眨眼,道:“诸如越衡宗,眼下承兴盛之运,师妹我也不必担忧什么。但是藏象宗由杜师妹执掌,铭刻上她的印记,彻底逆转当年不利结局,却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藏象宗一门之内,除了她之外,其余再无与师兄有深切交情者。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杜师妹若仓促离去,总是不妥。”
“但是一切事功,终是次要;若心扉未开,其余不必多言。”
“我固然知晓问诸本心,杜师妹其实并不抗拒;但是她一来不知道师兄之心意;二来也怕背上囿于形势而作抉择的声名;所以心中有些迟疑。”
“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归无咎轻轻摇头,道:“九宗上一代诸位俊彦,杜师妹因形势之变,是最不洒脱的。”
“百年相候缘,万载不能磨。彼若有意,此间荒海门户,永远为她打开。”
木愔璃嫣然一笑,道:“如此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