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神韵和归无咎四目相对。
殊神韵忽然道:“如今我虽然领悟内外妙旨,虚像实像,真身幻身及宇宙中道业本心。可惜曾经识忆,毕竟不曾完全拾取。此时的末拿本洲,可谓是诸天星辰环顾,无数同道博弈瞩目之处。这一战胜负, 影响大极。也不知这一战,和我道途至今所经历的历次难关,究竟孰重孰轻?”
归无咎闻言,心中微讶。
他从来没有听到殊神韵口中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分明是大战之前,神意勃发到了极致的征兆。
归无咎微微一笑,道:“我还道师父你对于此战是志在必得,自信能够将心情先生一行摧枯拉朽的拿下。”
事已至此,尤其是那战书中十三人之数, 必然是心情先生加上那一十二具消失的遗蜕, 这也不必多提。
殊神韵失笑道:“你此言之意,莫非是以为我的道缘感应不如你?”
归无咎微笑道:“不敢。”
随着时局发展,殊神韵和归无咎对于末拿本洲统一之战的认识,亦随时而转,逐步深入。虽然二人依旧都怀有必胜之信念,但是感受这缘法大势,不难领悟到这是一道大关,必须全力以赴加以突破。
犹如一人身在无尽棉絮之中,若是安然不动,自然感受不到一丝压力;但若是缓缓向外使力,推开愈远, 感受到的压力也就愈发明确。
战局至今,看似北砂神社步步顺利, 但是殊神韵和归无咎不难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觉——
层层阻力,正在聚拢合一。
殊神韵道:“我与你身负两大底蕴, 依照目前的形势看,末拿本洲中尚无应对之法。”
归无咎缓声道:“但这二大底蕴都不是第一回施展。彼等见过之后依旧敢于挑战, 正是此战局艰难之处。”
殊神韵道:“正反相合, 的是此理。”
分析双方战力,若果真有一十二位社正级高手,加上心情先生这“五盛祖”一级的实力,的确有能力和殊神韵、归无咎一战。毕竟这二人战力再强,一人当得五至七位社正级高手,也就是极限了。
但是实战战力并不是如此计算的。若是一动不动比拼功力,殊神韵与归无咎再强,的确也强不过五六位社主联手。但道心明澈内外二界的精微变化施展出来,手段和路径委实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一旦形成突破,去势便是一泻千里,不可遏制。
归无咎和殊神韵暗自计算过,只要有一定的腾挪空间,以一敌十易如反掌。
这其中有一桩手段尤其厉害,那就是归无咎六日前施展的引动紫薇大世界“存在”的二相相激之法,任何战阵配合法门,在这一道伟力之下, 都难免会漏出破绽。
另一道底牌,就是殊神韵的七步破空之法。
有此法护佑, 可保二人来去自如。
但是心情先生在明知己方有这两大杀手锏的情况下, 依旧敢于发动。可见他对于自己的手段,也是十分自信的。
归无咎想了一阵,道:“师父你以为,会是何等法门呢?”
殊神韵目光微动,缓缓道:“依旧是一种讲求配合的法子。只是……大约和寻常的‘阵法’有所不同,多半是能够打破某些既有规则的限制。”
归无咎微一思忖,缓缓点头。
加上那十二人和心情先生,对方社正一级高手达到了二十人以上。如此巨大的规模布于棋局之上,有许多极为巧妙灵活的运用法门。乍一看如论如何排兵布阵,都好过集中一道,和殊神韵正面对抗。
那就一个解释,其等汇合之后,有着特殊的能力加成。
殊神韵道:“过程虽较预想中艰难,但是度量形势,依旧是我方绝对有利的局面。此战之胜,从长远来看,依旧不可动摇。”
归无咎略一犹豫,道:“其实……若要破解浑一大势,还真有一个出其不意的法门。只是此法不在末拿本洲之中。诚如师父你所言,放眼长远,末拿本洲中的任何困难,都难以阻挡你如今有利地位带来的滔滔大势。”
殊神韵眉目一动,道:“这个机密为你独自悟出,理应任何人都不知晓才是。”
归无咎沉吟不语。
殊神韵又道:“我心中有数,明澈此理之人,必须深悟紫薇大世界和末拿本洲两处境况,纵观古今,心意浮沉,打破环中之象的真理。知见打通‘无心映照’这一关,是先决条件。原先满足这个条件的仅心情一人;如今他刻意散布之下,叶思田和你我即将面对的那十二人,也在其列。”
“叶思田达到神意贯通内外境不过一日,尚未来得及仔细体悟其中境况便被我杀灭,他是决然领悟不到这一层的。”
“而那十二人,道行不在五盛祖之列,先天便差了一层。即便心通内外,同样不可能悟透其中道理。”
归无咎缓缓道:“那就是说,有可能做到的,唯有心情一人而已。”
殊神韵道:“我以为……他还是差了一些。他的心意,似乎尚未达到明澈紫薇大世界和末拿本洲纪元流布的地步。因为他毕竟不曾真的真身楔入紫薇大世界中,琉璃天那一场,不过是浅尝辄止而已。”
归无咎目光浮动,终于道:“此战终了,弟子这一道分身还归紫薇大世界中,一望究竟,便知端倪。”
……
铁赐和比不冢对视一眼,感受道山谷之中那一道道强盛之极的气机,眸中不由显出一丝忌惮。
“二位何必迟疑?既然做出了决定,莫非连观上一观的勇气也没有么?恕某直言,就算二位真是中了某之算计,此时返回,也已经迟了。”
出言的正是那日河边相会时遇见的无名客。
此人身份不难猜测,自是心情先生再度显化之身,只是换过了容貌而已。
铁赐二人的神色立刻变得难看。
心情呵呵一笑,道:“开个玩笑。放心,本人定不会虚言相欺。”
旋即一伸手,道:“请吧。”
铁赐、比不冢这才缓缓步入其中。
绕过一道石壁之后,随地散落的方形石墩上,坐着十余个人。
铁赐二人目光微一环顾,随即不约而同的落在靠自己最近的二人身上,脸上亦同时浮现出异常惊讶的神色。
眼前那两人——
一个身着极轻薄的绸衣素纱,身形瘦削,须发微白,面容气度却异常锐利;另一人却是一个中年汉子,头上带一顶草冠,双眉垂下一寸有余。这两人相对而坐,似乎言笑甚欢。和后面独自静坐的十人形成鲜明对比。
铁赐脱口而出道:“环灯社主?”
比不冢亦高声出言道:“心炉社主?”
定睛细望,二人神色愈发古怪了。
原来,那身着轻纱的那位,是星铁神社四十四代社主,环灯;而头戴草冠的那位,是炎阳神社五十一代社主,心炉。这二人道行虽不若五盛祖,但也是前古世代中极杰出的人物。
铁赐、比不冢惊讶的自不是这两人的身份。
事实上,今日之事是在心情巧言劝说之下一力促成,在山谷之外时,他们便知晓这十二人的身份。放眼望去,除了环灯社主、心炉社主之外,其余十人同样是二神社历代社主身份。
他们惊讶的眼前微妙的气象。
环灯社主是星铁神社四十四代,心炉社主是炎阳神社五十一代。虽然看上去差了七代,但这是因为两大神社社主在任时间长短不一的缘故,其实这两人是同时代的人。
不但生于同时,而且是一对势同水火的死敌。生平约战一百七十于次,胜负各半。并且为人、心性、道念等,无不截然相反。后来史籍评价,若这二人并非生于同时,其中的一人未必没有一线希望成就“五盛祖”之业。
可是现在,这两人却交谈甚欢,仿佛多年老友一般。
若仅是这样,还不能令铁赐和比不冢如此惊讶——
这两人的气象,哪里是相反,分明是极为相近!任意一位社正级别的高手见了,都会深信不疑,眼前这两人一身道业,定是同出一源。
甚至二人所着服饰之正中,那散若雪花形的图案,看着恰恰也是一正一反,似乎完全对称。
环灯社主微微一笑致意,道:“当年旧事……‘环灯’这个法号,不必再提。你称我原秦川便是。”
心炉社主明显矜持许多,只是淡淡言道:“我名陆元纲。”
铁赐、比不冢都是一怔。
原秦川?
陆元纲?
这是什么姓名?
原秦川目光扫视比不冢一眼,沉吟道:“当代炎阳神社社主。嗯,你是……”
心情却使了个眼色。
原秦川截住话头不提,只呵呵一笑,道:“我等虽是遗蜕显化,但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某神智清明,和你上回所见五盛祖显形不同。此番现世,只为阻止殊神韵成就末拿本洲一统之业,不会惊扰你四大神社中人。此事一了,你我自不复见。不知道你可放心了?”
比不冢仔细观察二人神色气机,果然和上一回所见大不相同,心中不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