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二章 渡河
钟晴的意思很明显,便是希望借李凤娘之威施压朝堂,支持兵部调兵遣将入济南府。
虽然如今皇室中,不管是因为黄贵妃的死,而变得几乎天天神神叨叨、有些疯癫的当今圣上赵惇,还是在孤山也已经病入膏肓的当今太上皇赵昚,抑或是在朝堂之上看似大权独揽的皇后李凤娘,其实对于如今的朝堂之上,都不能够做到完全说了算。
韩侂胄、史弥远的存在,使得朝堂之上真正的权力,已然已经完全落在了二人手里,如今唯一能够抗衡的,便是身处北地,正在被金、夏联攻的叶青。
而若是叶青在北地一旦失败,那么整个宋廷朝堂,便会真正成为韩侂胄、史弥远两人的朝堂,虽然这于皇室而言,也同样是颇为有利他们皇权制衡之术,但总归是还要面对金人的战争威胁。
所以只要叶青在北地存在一天,整个临安朝堂,都可以算是能够过上真正的安枕无忧的舒坦日子。
李凤娘同样清楚这一点,叶青于北地的存在,对于旁人如何她并不知晓,但最起码于她李凤娘而言,则永远都会是一个能够信任的靠山跟依仗,从而也不至于让权臣能够在朝堂之上欺负他们这一对“孤儿寡母”。
兵部尚书钱象祖终究算是她李凤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即便当初还在太子府时,钱象祖就已经是太子府里的常客,而如今也是谏言调兵驰援叶青,而不是靠叶青一个人独立抗金。
只是因为朝堂之上韩、史二人如今势大,所以使得钱象祖还是孟珙,在朝堂之上的份量都显得有些轻,说出来的话语,几乎都会被韩、史二人的党羽当即反驳。
得到李凤娘凝重的一句:本宫还需再斟酌一番后,钟晴这才离开了皇宫。
梁兴驾着马车,回头对车厢里的钟晴说道:“赵延边的事儿已经无法脱罪,皇城司这边从其府里搜出白银近一万两,再加上一些古玩字画等稀世珍品……。”
“赵延边贪污之罪名早就已经无法逃脱,就算是史弥远想要保他都难。只是我担心淮南路他行贿官员的人证,还是要小心斟酌才是,何充其人虽然被叶青信任,但在淮南路跟萧振并不是很和睦,还是需要小心,到关键时刻以防此人出其不意投史弥远才是。毕竟,当初赵汝愚就曾拉拢过他,而叶青能够以此事儿要挟何充,史弥远既然也可以做的。”钟晴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比之前可谓是成熟了很多,如今已然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手段也更加高明的美女蛇。
“陶潜已经跟孟珙商议过了,如今就只差刑部了,御史台虽然会参与阻止,但其中也有韩侂胄的人,所以我猜想,韩侂胄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史弥远的机会。”梁兴点头认同的说道。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至于刑部李立方,此人如今更喜享乐,加上有皇后为其撑腰,他根本也无心参与韩、史二人之争,虽然与夫君关系匪浅,但终究是他们二人之间有过恩怨,也要小心一些才是。”钟晴皱眉说道。
李立方是她最为看不透的一个人,如今身为刑部尚书、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但此人却是一直给人一种独善其身的感觉,不只是在韩侂胄跟史弥远之间能够做到左右逢源,就是如今叶青,对于他也是颇为信任,这就让钟晴有些不放心,甚至是有些怀疑,如今的李立方是不是一只坐山观虎斗的黄雀。
临安城因为北地战事乌云密布、暗流涌动,有人希望叶青战败,自然就有人希望叶青能够继续赢下去。
但不管如何,无论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李凤娘,虽然各怀心思,但有一点儿毋庸置疑的是,谁也不希望叶青战败后,迎来金人对宋廷其他路的长驱直入。
在经过一夜的明争暗斗、你攻我守后,绍熙四年六月二十九日清晨,陈兵河东北路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吹响了渡河与宋军一战的号角声。
呜咽的号角声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同时出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四周原本栖息的飞禽,像是嗅到了危险一般,在树林间拍打着翅膀一飞冲天,逃离出这片区域。
经过一夜小股部队你来我往的试探,清新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浓浓的战争气息,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觉,使得两岸的兵力,在第一时间都跑向了自己的位置。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随着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多,也使得杀伐气息越发的浓厚,一股不由自主的紧张感,使得两岸的大军之中,不少的兵士不由的浑身颤抖,甚至是双眼有些呆滞茫然,完全是如同木偶一般,跟着身边的同伴跳上渡船,或者是跑到床子弩、投石车的地方。
一夜未曾合眼的王重、谢伦,沙哑着嗓子、通红着双眼,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步军开始在一片投石车、床子弩的背后严阵以待,黑压压的守军如同刚刚林中飞出乌鸦一般,盔甲与腰刀、弓弩发出的碰撞声,在此时听起来让人不由的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股大战来临前的紧张窒息,让从来不曾上过战场的兵士,也只能够脑海一片空白的在将领的大声呼喊中,机械的做着一切站前准备。
一片片黑压压的防守部队虽然只有两万多人,但一旦全部展开同样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杀气,随着各队都头、队官、部将、正将等等各司其职的指挥着严阵以待的兵士,对面更为声势浩大的金人,已经开始踏上渡船,手持坚盾挡在头顶,在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中开始渡河。
“骑兵准备杀敌……。”徐寒跨坐马背之上,紧了紧手里的长矛,望着前方平坦的道路直指黄河岸边,而在他的两侧,则是不满了密密麻麻的投石车、床子弩。
身后近两千人的骑兵,随着徐寒的厮喊声,平地惊雷一般,杀气腾腾的嘶喊道:杀!杀!杀!
指挥着床子弩与投石车的王重,此刻站在高台之上,手里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金人正在渡河的河面,原本水势缓和的河面,随着一艘艘渡船开始移动,荡起层层的波浪,就像是被紧张的气息煮沸了一般在不断的翻腾。
“放!”王重连自己到底喊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但即便是如此,手里的旗帜,还是第一时间的凌厉的挥下。
随着旗帜直指下方,耳边便立刻传来呼啸而过的箭矢、人头大小的石块发出让人汗毛竖起破空声。原本还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彷佛瞬间便被一层黑云遮挡一般,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向河面落去。
几乎上百艘渡船一同渡河的壮观画面,瞬间被头顶呼啸而来的巨石与箭矢压制,手持坚盾的金兵,就在头顶上方听见破空声,想要查看时,便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天空之中扑面而来的便是大小无数的飞石与箭矢,直直向他们压了下来。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持着坚盾的兵士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而后一阵刺骨的疼痛刚涌上心头,戴着头盔的脑袋便被从天而降的石块击中,瞬间从渡船之上跌落进河水中。
噼里啪啦的响声随着一波波的石块、箭矢从头顶落下,近百艘的渡船就像是陷入到了狂风巨浪中一般,四周的河水飞溅起巨大的浪花,凌厉的箭矢直刺而下,穿过肩膀扎入渡船。
河面上的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此起彼伏之间,不少金人兵士,面对头顶那无情的石块与箭矢,甚至在没有任何受伤的情况下,为了能够活命,则是不由自主的一跃而起扎进了河水中。
只是随着身体刚刚进入水里,后背立刻被重物击中,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金人兵士刚刚一张嘴,河水便立刻呛进嘴里,整个人不过挣扎了几下,便直直向河底沉去。
与此同时,对岸金人所备的投石车、床弩等器具,也在头顶上空出现密密麻麻如同蝗虫的石块、箭矢时,开始向对面的宋人展开了进攻。
天空之中一时之间,时不时的能够看到石块与石块在空中、箭矢与石块的对撞,而后一同落向下面的渡船上,从而使得天空原本就密集的石块与箭矢更为密集。
乞石烈诸神奴双唇紧闭,看着渡船一艘艘的在河面之上摇摇欲坠,而原本已经跟随着第一波大军要渡河的完颜襄、完颜璟两人,则是从渡船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向堤岸上奔去。
“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继续上船渡河!”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岸边拥挤不堪的兵士,眉头紧皱的嘶喊道。
战场之上负有监察、督战之责的兵士,同样是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命令,迫使着原本后退要上堤岸兵士继续上船,即便是完颜襄与完颜宗浩,哪怕是已经跳下了渡船,但在人满为患的渡口处,一时之间想要逃上堤岸也根本是不可能。
随着对面宋人的第一波攻击终于停了下来,天空在朝阳之下终于是恢复了宁静,而河面上强行能够渡河过去的船只,还来不及上岸,便是被一阵近距离的弓弩一通射杀,又齐齐的倒向了河水中,使得浑浊的河面上鲜艳的血色闪烁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