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光明正大的来,钱象祖光明正大的亲自送叶青到府门口,而后行礼看着叶青上了马车。
两人并不用藏着掖着什么,何况即便是如此,旁人也难以察觉到,钱象祖跟叶青会是一党,毕竟,当初钱象祖也是属于太子府里出来的臣子,没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北地枭雄,而放弃皇室这根高枝。
钱象祖会接替兵部尚书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便可以看作是皇家对于兵部的重新重视,以及对枢密院权利的不满,自然,这个时候,身为武将的叶青,主动过来示好钱象祖,自然更是无可厚非。
至于叶青这一次拜访钱象祖,到底会如何,不管是韩诚、韩侂胄还是史弥远,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钱象祖因为钱氏祖训的缘故,根本不可能被叶青拉拢过去,要不然的话,又岂会轮到他叶青?韩家跟史家早就要比叶青还要快一步的接触钱象祖了。
不过几日的时间,叶青等人也都已经搬进了位于中和巷的硕大府邸内,当年这个如同从天而降的府邸,对于叶青等人来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巨大压力。
而这几年随着势力跟实力的不断提升,如今再身处如同公园的府邸内,则是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以置信的感觉。
实力决定了所有一切的自信跟从容,就如同一个人口袋里只剩下几文钱的时候,哪怕是路过一个面摊,都会觉得心虚不自信,而当你的兜里揣着足以买下一个酒楼的钱去吃饭时,哪怕这个酒楼高档奢华到了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你一次也都不曾去过,但因为鼓鼓的腰包,也让你完全有自信跟从容去面对,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花花万物。
如今的叶青,就像是一个朝堂之上的暴发户一样,在没有匹配的实力之前,住在中和巷于他来说,心底里总是会透着一股心虚跟不自信,而如今的他,在有了完全足以匹配这诺大宅院的实力后,再次踏足进来后,则是又生出另外一番感慨:对嘛,这才符合自己身为枭雄的身份嘛。
钟晴跟芳菲笑看着如同员外老爷一样,一进一进院子的巡视而过,最终在府邸里最大的后花园内驻足停了下来。
“不错,收拾的很好,看起来还是蛮敞亮的嘛。”叶大员外在花香鸟语的后花园内,望着那几株参天大树说道。
“如今再住进来就不心虚了?”钟晴笑着站在身边说道,而芳菲则乖巧的转身,行丫鬟之责璩端茶倒水。
“不心虚。”叶青捏了捏钟晴那依旧是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脸蛋儿,道:“之前在京兆府时,刘克师曾跟我说过他前往韩家宅子时,看到的景象。用他的话说,当初进入韩府后,有种进入了园林的感觉,不管是那亭台楼阁还是假山湖水,还是成荫的花园,都让他叹为观止,说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住在这足足抵一坊之地般大的宅院。”
“那他没有跟你说,韩家宅院里可是足够马车通行的。”钟晴自然是知道刘克师是谁,当时还曾经见过两次,甚至在通汇坊的家里,还被朝堂之上的不少官员,甚至是皇后见过。
“那倒没有说过,不过我倒是相信韩府能够走马车。”叶青耸了耸肩膀,参天大树下的一个廊亭里,与钟晴面对面坐了
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叶青基本上便是可以安心的等候大朝会的到来,以及等待钱象祖捎口信于自己,看是否能够跟钱震见上一面,亲自说服钱震。
“真的要远离朝堂吗?”钟晴一边低头沏茶,一边对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不错。”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眺望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远方,神情不自觉间带着些惆怅道:“其实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跟朝堂是格格不入,甚至是跟天下大势悖逆而行。当年李格非曾在《书洛阳名园记后》中言:公卿大夫方进於朝,於乎以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私心,史弥远为财而立于朝堂之上,韩侂胄为权可结党营私,而我叶青立志想要收复北地……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之下,也如同一己之私。其实跟史弥远、韩侂胄比起来并无差异。”
钟晴蹙眉,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叶青变得如此心事重重,有些不解道:“但你问心无愧,你是为了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为当年二圣雪耻……。”
“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试问……如今朝堂之上,包括皇室宗亲、达官贵族、民间百姓,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希望朝廷收复失地?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朝廷,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我叶青的一己之私。”叶青转头,看着钟晴放在眼前的茶水,而后有些惆怅的再次叹口气。
在从钱象祖府邸回中和巷的这一路上,叶青便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否定的心态中,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跟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仿佛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大宋朝,更非是为华夏正统,完全只是为了……因为自己以后来人的身份,感叹这一时期历史上大宋政权的懦弱,才有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被茶水烫了一下的钟晴,急忙缩回手,神色担忧的看着惆怅的叶青,心中更是不解,迟疑道:“你……是不是朝堂之上遇到无法破解的阻力了,若不然的话,为何会突然如此意志消沉?”
眼前的叶青,跟从前的叶青就像是两个人一般,让钟晴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不是。”叶青摇头否认,而后看着一脸担忧的钟晴,苦笑了下道:“我是在担忧……。”看着钟晴那关切的目光,叶青再次长长的叹口气,才道:“我是在担忧,这一次离开朝堂之后,便没有了再回来的机会。即便是下一次再回到临安,或许朝廷还是眼前的朝廷,但我叶青恐怕就不再是……。”
钟晴不等叶青说完,瞬间便明白了叶青的忧虑是什么了。
不错,就如同叶青偶尔笑着说的那番话,今日大踏步的后退,便是为了明日大踏步的前进一般。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钟晴看着叶青,语气虽淡,但眼神却是坚定:“当初关山一役时,妾身便看出卦象乃是九四、或跃在渊。提前跃地、未到其实,不成龙器。并未到九五、飞龙在天之卦象。真龙于九五,位正、时中,而自己只能跃居在渊,不争、成全九五之龙。”
叶青心里一震,不说话的看着钟晴,而后有些明白,为何钟情会在他还在京兆府时,给自己写出那么一封与刘邦相比的密信了。
面对叶青皱眉的凝重目光,钟晴依旧是语气平
静:“自妾身认识夫君以来,卦象: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初九、潜龙勿用,都曾出现在夫君身上过。如今……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也已显现。”
“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二、见龙在田。初九、潜龙勿用。只差……九五卦象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所以我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叶青苦笑摇头,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钟晴所说的是真是假。
“从高宗皇帝选定你为皇城司副统领时,便已显现出初九之卦象:潜龙勿用。这些年来,特别是妾身认识夫君之后,这每一步的卦象,都一一应验于你身上,若不然的话,妾身又怎么敢给夫君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肺腑之信?”钟晴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平静,但一双手一直在紧张的揪着衣袖,显然,她也很害怕叶青这个时候突然对她生气。
其实她知道,叶青并没有自立为王,甚至是谋权篡位之心,但无奈这么多年来,自他踏上这条路后,所有的人事发展,都在把他往那个方向逼迫。
他愿意放弃朝堂,镇守北地,看似不争,但自己的不争不斗,不代表他人便会放过你。
就如同如今的史弥远,不就是死死的咬住了淮南路的转运司,让叶青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甩掉,而且矛盾与纠结的是,他还需要依靠淮南路来镇守北地。
所有的一切一切,事在人为之余,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既定轨迹一样在向前发展,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但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进程,总是会推着你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靠近。
叶青多少知道潜龙勿用的意思:龙寝矣而不阳,时至矣而不出,可谓寝矣。大人安佚矣而不朝,在廷,亦犹龙之寝也。其行淢而不可用也,故曰“寝龙勿用”。
“韬光待时,未成其行。如潜深渊,藏锋守拙。”叶青又是叹口气,缓缓道:“还是那时候好啊,还能参加科举,还能让你帮我誊抄考卷,自己悠哉喝茶。”
钟晴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风华绝代的姿色比起任何其他人来,更是多了一抹国色天香的高雅与尊贵,也使得叶青对于钟晴是格外看重。
比起白纯、燕倾城来,钟晴在朝堂政事上,能够给予叶青的帮助与分析自然是更多,所以,几个娘子中,也只有钟晴敢于做第一个支持叶青大逆不道之人,即便是她明明知道,叶青根本无此心意。
“但夫君如今当该朝夕戒惧,行九三之卦象,而非是一直把目光与心思放在北地。大朝会在即,即便是夫君不想,但朝堂之上向来由不得人,新安郡王赵士程、唐婉夫妇当初又岂不是跟夫君一样的心思,可最终,史弥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条,便成全了夫君,让宗室再次被牵扯进了朝堂政事当中。”钟晴见叶青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并没有怪罪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暗示他当该有朝一日飞龙在天的大逆不道,瞬间也放松了下来说道。
“要来的终究要来,挡也挡不住,至于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叶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皇宫的方向,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如今已为嘉王的赵扩的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