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热闹跟喧嚣,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得到缓和,相反在这个热浪依旧在城内流动、盘旋的夜幕下,整个临安城反而是显得更为繁华跟热闹。
御街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流穿梭,一顶顶轿子掀开两侧的帘子用来透风,里面的人扇着扇子,也依旧是催促着轿夫加快速度。
三婶儿酒馆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已经换了掌柜的,如今一个中年男人则是替代了三婶儿,而三婶儿去了哪里,酒馆里的客人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随着三婶儿离开后,这家老字号酒馆内的酒反而是变得越发的醇香起来,价格也比从前还要公道不少。
左雨坐在偏僻的角落里,中年掌柜的笑呵呵的走过来,给左雨换了个酒壶后,低声道:“夫人这几日没打算去孤山,也没打算去宫里,这些时日就在宅院里,老爷过几日就要回临安了,夫人得仔细收拾一番宅子才是。”
“皇后逼得紧啊,叶大人越是离临安近,皇后心里则是越发的不踏实。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左雨有些为难的问道。
“这个我可不敢瞎做主。总之夫人说了,这些时日她在宅院里静候老爷回来,至于其他事情……等老爷回来了再说吧。”掌柜的钟成依旧是老好人的模样儿,与人为善的笑呵呵说道。
“这是皇后给夫人的信,还请钟掌柜务必交给夫人。”左雨叹口气,又一次从袖袋里掏出碎银子放在桌面上当酒钱,而后道:“皇后说了,朝堂之事有时候她也是迫不得已。”
“左将军您放心,在下一定一字不差的告诉夫人。”钟成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收起桌面上的酒钱,把那封信而后是小心翼翼的放好,才去招呼别的客人。
随意的招呼了几桌客人之后,又是跟伙计叮嘱了几句,便匆匆走出了酒馆,向着街对面那条巷子里的通汇坊走去。
通汇坊之前并没有什么高官、名望,哪怕是稍稍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都不会住在这个以寻常百姓为主的这一带。
但随着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越来越高,特别是随着关山一战,不单是从夏人手里收复关山,而且更是一鼓作气拿下金人治下的河套三路后,叶青的声威此时在民间更是高于在朝堂之上,从而也使得通汇坊跟着好像一下子变得高贵、威严了几分。
茶馆、客栈、酒楼,甚至是一些风月场所里的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也开始渐渐由当年的岳飞,变成了如今的叶青,不管是关山一战,还是收复河套之战,在说书人的嘴里,则是被描绘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叶青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大宋英雄的化身,关山一战如同说书人亲身经历过一般,特别是一人一骑,敢挡两万金军不能存进的事迹,更是被说书人把叶青奉成了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芳菲惟妙惟肖的学着说书人的样子,在钟晴跟前卖弄着今日听来的事情,一旁的钟晴则是目光含笑、神思飘渺,那个男人让她魂牵梦绕,特别是关山之时,更是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但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而那个男人,也就快要回到临安了。
“夫人……。”芳菲一连叫了好几声,才让钟晴还魂:“钟成想要见您。”
“让他在书房稍等一会儿。”钟晴雍容的笑了下说道。
看着芳菲离去,钟晴则是起伏着高耸的胸口微微叹了口气,叶青快要回临安了,但她的心情则是越来越紧张了,相反的,最初的那股期待跟欣喜,也不知道为何会因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那次在孤山跟赵汝愚相遇后,钟晴的心里就开始萌生了一个让她吓了一跳的念头,那就是她很想生个孩子,而且还想这个孩子为钟家延续香火,如此也就意味着,如果自己……那么就得姓钟,但叶青会同意吗?
白纯、倾城又会是什么想法儿呢?她们会同意叶青跟自己的孩子姓钟吗?
另外一边与叶青一同回到镇江府的韩侂胄,终于是见到了被叶青折磨的伤痕累累的赵方。
无神甚至是显得有些呆滞的双眼,青肿的眼眶,特别是双手十指包扎着的白布,以及那同样是包扎着白布,裸露在外面的脚趾,让韩侂胄看的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叶青就是一头残忍嗜杀的野狼,能让你活着已经是不错了。此事就此揭过,以后不必再提了。”韩侂胄微微叹口气说道。
“大人……。”赵方带着哭腔的声音,只是还没有说话,就被韩侂胄直视的目光给吓得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钟蚕既然秘密从京兆府那边回来了,就说明……。”韩侂胄摇摇头,而后略微有些遗憾的说道:“在你江阴军的地盘上,人家一千人秘密潜伏进来,你都不曾发现,所以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儿报今日之仇吗?”
“挖地三尺,末将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少了一颗门牙,一张嘴说话就漏风的赵方恨恨的说道。
“等你找到他们的时候,恐怕也就是你找到阴曹地府门口的时候。叶青是什么人?若是那么好对付,又岂能有今日这般权势?当日之所以没有阻止你,便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你长点记性,当然,若是能够给叶青一个下马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可惜啊,这又是一次常见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你那点儿城府,斗不过他叶青的,何况,这种花家军……如今看来并非是单单只会征战沙场,暗地里搞起埋伏、刺杀来,竟然也是炉火纯青!”韩侂胄说道最后,又再次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中。
他本以为种花家军再厉害,也不过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一群好杀斗勇的莽夫而已,但从赵方这次吃亏、完败的事情上来看,种花家军显然是超乎了所有人对他们的认知,这绝非是一支简简单单,能够用大军来形容的部队。
毕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像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这般跟游侠似的,还能够在暗地里搞刺杀这种勾当。
“这倒是稀奇了,任何精锐大军向来都是以训练有素、团战而闻名,从来不看重个人的武力,但这种花家军……怎么会这般与众不同,既能上战场团战杀敌,又能成小股甚至是个人来做游侠之事儿呢?难道这些人都是叶青暗中招募的游侠?”韩侂胄疑惑的继续摇着头。
而旁边的赵方、刘世兴也是愁眉不展,对于韩侂胄的话语,此时也是一知半解,毕竟,他们到现在,也只见到了叶青麾下的两百名亲军而已,至于那所谓的种花家军,他们根本是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赵方倒是见到了,但他只是见到了二十来人突然之间蹿了出来,而后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跟前的数十人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自己也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给五花大绑了。
“大人,以游侠组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论是我朝还是前朝,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大军也就是看起来不错,在战场之上,则就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甚至是不如一支普通大军的战力,能够很轻易的就被敌军一击即溃。若全部是游侠,那么叶青就根本不可能从关山一战中逃出来。”刘世兴也摇着头分析道。
“话是如此,理也是这个理儿。不管是那钟蚕,还是他手下的几个人,一看就是军伍之人,没有半点儿的游侠江湖气,就连他们的杀人手法,也是大开大合,完全是战场之上厮杀、磨砺出来的杀人手段。但为何他们每个人又能够做到以一当十呢?三千种花家军,若是各个都是如此,那么也就难怪,叶青敢只带五千人夺关山,有底气只带三千人回临安了。只是,这样一支大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韩侂胄说道最后,甚至是隐隐开始有些眼红,叶青手里那支,如今于他而言,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种花家军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支种
花家军,虽然叶青亲自训练的时间少,而且几乎还是完全交给了墨小宝、钟蚕两人来率领,甚至是还被放羊似的丢到了草原上,任由其自生自灭。
但种花家军在成长中的每一步,都几乎是由叶青亲自制定的,都是由他交给执行能力极高的墨小宝、钟蚕,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在厮杀中打造出了这么一支真正的特种部队。
如今的种花家军,不管是骑马征战还是搞小股的埋伏、袭击、暗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其中的很多人,还都具有一些后世间谍该具有的能力,能够轻易的乔装打扮成,像模像样码头的苦力、风度翩翩的文人墨客、儒雅风流的员外,酒楼客栈的掌柜、伙计,哪怕龟公他都能够扮的入木三分,就是连只会种田的农夫,他们都能够扮的是惟妙惟肖,让人难以辨别真假。
草原上两年多的残酷厮杀,而后又是跟着叶青在临安停留了近两年的时间,跟着皇城司里的伞跑过腿,也在斜风细雨楼大吃大喝过,见过各式各样的高官显贵、贩夫走卒,甚至其中也有迷失在临安花花世界中不可自拔,贪图享乐、奢靡之人,被暗地里清除过,才终于是花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又经过了关山一战的死亡洗礼后,才终于算是成为了一支能够独当一面,让叶青颇为满意的精锐大军。
特别是自经过关山一役后,如今的叶青身边,不管是明里暗里都是布满了保护他的人,所以只要叶青愿意,加上贾涉这明面上的两百人,他随时随地的就能够招呼出一千多人在跟前。
“大人……是左雨。”神色复杂的钟蚕,把一封信递给了叶青。
“事情未明朗之前,任何情绪出现在你的脸上,都只会让人起疑心。”叶青笑了笑,接过那封左雨的信拆开。
很久很久的时间了,不管是左雨还是左脚,都不曾亲自给他来过信了,更别提还能够像当年那般,时不时的向他偷偷禀奏一些关于李凤娘的事情了。
不管是淮南东路的事情,还是关山一战的事情,左雨、左脚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始终不曾提醒过叶青,哪怕是叶青从关山一战逃出来后,左雨、左脚兄弟两人,也不曾来过信。
所以如今,不管是钟蚕,还是墨小宝,在心里对于左氏兄弟都是颇有成见,特别是墨小宝,心头更是觉得对不起叶青,毕竟,当初左雨、左脚还是他推荐给叶青的,而叶青也是因为他墨小宝,毫不怀疑的用了他们兄弟二人。
“末将怎么敢对他们有意见,人家兄弟二人,如今可是贵为殿前司、侍卫司的统领,手握整个皇宫大权,就连临安城内的禁军,如今也是归他们调遣,这样的大官,末将可不敢有意见。”钟蚕在叶青跟前,还是懒得掩饰自己对左氏兄弟的成见。
“怎么,临安城内的事情不顺利?”叶青一边看信,一边笑问道。
“水泼不进。”钟蚕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看的叶青都有些替他担心,深怕这货一生气,再把茶杯捏碎扎了自己的手。
“茶杯跟你没仇没怨的,再扎了自己的手。”叶青没好气的提醒道。
有些不甘心的松开茶杯,也不去问叶青那信上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道:“大人,末将想回到临安后,亲自会会他们兄弟二人,倒是想问问,是不是如今身居高位了,就忘了当年是谁帮助他,才有了今日……。”
“不必。”叶青果断的说道,而后笑着道:“若是帮助一个人,便是希望这个人日后回报于我的话,那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太过于自私了。不管是你还是墨小宝,或者是左氏兄弟,当初帮助你们,并非是为了寄望日后你们能够回报于我。虽说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助人之初心,当不该想着回报才是。如果帮人就是为了回报,那当初又何必帮助呢?所以啊,不求回报才是助人之善心。若是求回报,那么在不得回报之下,我的善心岂不是一文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