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轻描淡写的叶青,翰道冲噌的一下再次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叶青,急急发问道:“你是从草原上过来的?经克烈部?”
“不错,克烈部虽不跟贵国为邻,但隔在你们之间的那几个小部落,不是也没有阻挡你们之间眉来眼去?”叶青含笑说道。
克烈部的灭亡叶青还是知道一些的,特别是桑昆父子的下场,一个是逃往乃蛮时被杀,一个则是逃到了西夏,而后在逃往辽国后被杀。
桑昆之所以会先逃到西夏,正是因为后来克烈部随着跟铁木真之间的斗争明朗化后,希望得到西夏的支持,而后在西夏的关系交好后,但他在草原上的兵败,使得他第一时间的选择就是逃到西夏躲避追杀。
当然,现在两者之间还隔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克烈部如今依然还是处在巅峰时期,但这不代表西夏就没有长远的目光,就没有想要交好克烈部的心思。
不过这些可都算是西夏背着金国的小秘密,毕竟金国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西夏交好克烈部,还是南宋来对抗他们。
而今被叶青一语道破天机,本来就站起来的翰道冲脸色再次变了变,看着叶青颓然坐下后,无力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即便是贵国不能免我大宋所有商贾赋税,但免除皇城司的赋税想必翰大人不会介意吧?”叶青看着有些茫然的翰道冲,而后缓缓说道:“即然如此,在下不妨告诉翰大人,我宋廷并非是没有诚意。当年金主完颜亮攻我大宋最终兵败扬州,而后被属下兵变所杀。当年曾经参与抵抗完颜亮的功臣之一韩侂胄,如今已经被朝廷任命利州路安抚使,翰大人别忘了,韩侂胄可还兼着我大宋的兵部侍郎一职。”
听到叶青如此一说,原本刚才神情还有些颓废茫然的翰道冲,立刻精神一振,看着叶青急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叶青沉声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你我如今说话的时候,想必韩侍郎已经到达利州府了。”
翰道冲静静的看着叶青,若是叶青所言是真,那么也就真的足以说明南宋朝廷,这一次与西夏合作,确实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来。
韩侂胄,如今南宋吏部侍郎韩诚之子,其妻又是南宋皇太后的妹妹,而更让翰道冲感到欣慰的,并非只是这个韩侂胄的身世背景,而是韩侂胄在宋人的武将之中,是一位极为憎恨金人,一直以来与他父亲,都极力主张抗金的宋人武将。
而就在叶青与翰道冲开始讨论接下来的细节时,宋夏边境的利州路兴元府,则是迎来了风尘仆仆、一身甲胄的韩侂胄。
向来不拖泥带水的韩侂胄在进入兴元府治所后,根本没有理会那些迎候他的利州路各级官员,匆匆忙忙的打了声招呼,便率领着几个将领进入到了正厅内,就连兴元府的知府也被他晾在了一边不加理会。
大门口一个个面带讨好笑容的利州官员,看着韩侂胄进入正厅议事,对于他们不闻不问的傲慢无礼的态度,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是来。
毕竟,以韩侂胄如今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但架不住他的家世背景在那里摆着,韩诚乃是六部之首的吏部侍郎,其母又是皇太后的亲妹妹,这样的皇亲国戚身份跟地位,对于利州路的各级官员来说,哪怕只是人家匆匆对他们点个头,他们都会觉得值了。
随同韩侂胄而来,除了一些五河军的旧部之外,便是今日迎候他的,归属利州路安抚使所统率的普安军,如今各级将领包括统制,都已经被韩侂胄召集到了议事厅内。
“叶青可有来信?”身形高大的韩侂胄虎目扫过众人,嗓音低沉的问道。
“回韩安抚使,暂时还没有来信。”普安军统制郭杲急忙出列说道。
“可否给叶少卿去信,告诉他我已经到达兴元府,随时听从他的调遣。”韩侂胄如同上了发条一样,根本没有客套的话语,直来直去的看着郭杲问道。
“自然可以。”郭杲恭敬的回道。
而在场与郭杲一同听命的其他将领,心里头都有些暗暗吃惊,他们没有想到,到达兴元府后的韩侂胄,竟然没有一丝想要跟那远在夏国兴庆府的叶青,争夺统帅主副之权的想法,竟然是刚一到达兴元府,便明确出了自己听从叶青调遣,以叶青为上官这样的话语。
在场的众将,本以为一个乃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少卿,虽然两人不在一起,但想必肯定要为主副一事儿挣个高下才对。
所以在此之前,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跟纠结,若是万一到时候让他们站队的话,自己到底该选择哪一边是好呢?如今看来,这个他们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因为韩侂胄的一句话,便让他们立刻轻松了下来。
“少卿觉得韩侂胄会听命咱们吗?”武判跟在叶青身后,走出承天寺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谁知道呢。”叶青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翰道冲上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离开后,才说道:“我觉得同样身为武将,韩侂胄应该知道哪头重哪头轻,应该不会在这种谁主谁副的事情上做纠缠。”
“为何这么肯定?”武判显得很没有信心的问道。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在各个屯驻大军之中,这种将帅争夺主副的事情并不少见,即便是当年他跟叶青都曾经呆过的神劲军,不也是最终因为将帅不和这样的事情,从而使得建康一役又败给了金人。
“猜的。”叶青神情轻松的笑着道,然后才接着说道:“当年虞允文在李显忠未赶到之时,迫不得已以一个文臣的身份率军抵抗金人,最终大败金军。但也正是因为此一战,才使得朝廷放心的把军队交给他来统帅,后来不论是在扬州,还是在镇江,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可都是韩诚父子的地盘,五河军跟其他军一直都是听命于韩诚父子的,但后来如何,想必你也知道吧?”
武判露出深思的神情,想了下说道:“当年一战,虞大人一战成名,最终虽然没能继续留在军中,但也因此成为了大理寺少卿。这一战韩诚父子确实没有争夺统兵之权,甚至是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虞大人这个文臣的号令指挥。可少卿您别忘了,最后虞大人之所以被调回临安任大理寺少卿,可并非是因为军中没有可容虞大人的职位,而是因为虞大人战功太大,若要以武将封赏,恐怕韩诚父子就不会有今日在军中的威望了。”
“是啊,虞允文的功劳最终都被韩诚父子所代领,朝廷为了安抚虞允文,也只能是调回临安任职大理寺了。”走在热闹的大街之上,叶青时不时的拿起旁边商贩的货物看看,接着说道:“其实那次在扬州,我跟虞允文喝酒的时候,虞允文就说过,当年他以为朝廷调任他回临安,想必不是调任他前往兵部,便是枢密院,甚至在路上,他一度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可能前往枢密院任职,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大理寺少卿一职。”
说道最后,叶青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当时在扬州喝酒时,那虞允文郁闷的面孔,于是不由得再次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所以少卿你就不担心什么吗?”武判没理会叶青幸灾乐祸的笑声,他很清楚,叶青在虞允文面前,都敢拿此事放肆的嘲笑虞允文,如今远在西夏兴庆府隔空嘲笑听不到的虞允文,已经算是很给虞允文面子了。
“担心什么?”叶青拿着摊贩上的银制簪子问道。
“此事儿若是成了,功劳自然不会是少卿您的,很可能便是那新晋的利州路安抚使韩侂胄的功劳。毕竟,让金人免除岁币这份功劳,就已经足以让其他人眼红嫉妒了,所以西夏这一块儿,想必不光是朝廷,就是韩侂胄恐怕都不太会跟您共享,而是要独享了。但若是咱们这一次失败了,首当其冲的,您可就是罪人了,到时候别说功劳,恐怕回到临安后,谏官跟御史的口水就能把您给淹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份责任利州路安抚使可是一点儿也不会帮您分担的。”午盘分析着说道。
“也就是到时候功劳呢会是韩侂胄的,若是换成罪责呢,那就是我叶青的,跟他韩侂胄没有任何关系,可对?”叶青扭头笑着问道。
“不错,吃力不讨好咱们这一趟是。”武判点点头说道。
一片片黄土建造的土屋使得商人跟驼队来来往往的街道,虽然多了几分热闹跟喧哗的气氛,但因为这西夏国独有的建筑,又使得兴庆府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繁花似锦,不如临安城那般诗情画意、精致高雅。
苍茫的大地尽头便是连绵不断的厚重青山,头顶的蓝天仿佛因为高原的关系,也变得比在临安的时候,好像离人们头顶近了一些,仿佛站在承天寺的塔顶,就能够伸手触摸到那一片片的飞过的云彩。
于是塔顶上的人自叶青跟武判出了承天寺后,目光便一直没有从他们身上移开过,直到看着两人进了一家酒馆后,才道:“给他们一些苦头吃总是可以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