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本就是金人防范鞑靼人的屯兵重城,所以在武州这两个月的时间,叶青在武州见多了金人的铁骑等兵士,但自从第一座煤场走上正轨后,武州金人的屯兵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让叶青不得不谨慎应对。
而之所以想要再继续开采两个煤场,便是希望以此来吸引乞石烈志宁的目光,给他自己留出机会来设置后退之路。
同样,如今他也需要早做打算,在临安为自己等人散播关于他在金国的一些,有利于他回到临安的事情。
毕竟,若是由着金人故意在临安散播不利于自己的谣言的话,那么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临安,恐怕赵构那一关也并不好过。
何况,如今自己已经从完颜璟那里获知,明年开始免除大宋岁币的诏书,已经由完颜雍颁发了下去,不日便会到达临安赵构的手里。
如此一来,一旦赵构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朝堂之上其他人必然是会得知此事,赵构显然也会昭告天下、大肆宣扬被金国免除岁币一事儿。
而到时候恐怕有些人,就会因为这件事儿来污蔑、散播谣言来设计陷害自己了吧?
毕竟,不想看到自己立下如此大功的大有人在,他们绝不愿意看到自己在回临安时,受到当初魏杞那样夹道欢迎,圣上亲迎的待遇来。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现在就开始为自己制造有利于自己的舆论攻势,已经不算是早,甚至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舆论攻势这样的计谋,显然对于宋人并不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朱熹与唐仲礼之间的谁是谁非,其实已经完全说不清楚。
但两个人利用自己在文人之间的影响力,大肆的向彼此泼污水、造谣、攻讦彼此的名节一事儿上,已经足以看得出,这种占据舆论制高点,以散播流言蜚语来扳倒一个人的事情,对于宋人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手段了。
完颜雍的手里拿着乞石烈志宁的密奏,一直无法做出决定来。
在完颜雍的心里,叶青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通过乞石烈志宁的密奏中,对于完颜璟的描述,就足以看得出,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完颜璟就比在燕京城里头要成长了很多。
完颜允恭恭敬的走进御书房,看着神色凝重的完颜雍行礼后,便态度恭敬的站在一旁,直到完颜雍把手里的密奏递给他看。
“父皇的意思呢?难道真要……?”完颜允恭放下密奏,有些吃惊的问道。
“璟儿的安危不必担心,何况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等叶青发现时,璟儿早就已经被乞石烈志宁保护起来了。”完颜雍看着桌面上的奏章,沉重的叹口气继续道:“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若是能够为朕所用,大金便是如同如虎添翼啊。”
“要不让儿臣前往武州再次说服他如何?若是真如乞石烈志宁的奏章所言,叶青跟璟儿之间已经有了深厚的师生之情,是不是可以利用璟儿来再次争取一下叶青呢?”完颜允恭皱着眉头,缓缓坐下说道。
“怕是没有什么大用,从璟儿跟随叶青前往武州之时,叶青就知道此乃朕的主意,但他依然选择了回临安,如此就足以说明,叶青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归顺到朕的麾下。”完颜雍有些纠结的说道。
权衡各种利弊得失,对于完颜雍来说,杀了叶青完全没有得到叶青能够得到的利益大,所以为了让叶青看到诚意,在武州煤场走上正轨的第一天,他就立刻下了诏书给宋廷赵构:免除明年开始的岁币。
如此举动,并非只是因为那取之不竭的煤场,最重要的还是他想让叶青看到,他完颜雍对于他叶青的重视跟诚意,希望叶青能够因此归顺。
但从乞石烈志宁的奏章来看,叶青从未有过归顺大金的想法儿,即便是他对完颜璟同样是不留私心的倾囊相授,他也没有想过要归顺大金。
叶青这样坚定的态度,让完颜雍不得不感到一丝丝的挫败跟愤怒,毕竟他如此礼遇又如此轻易的同意了免除宋廷岁币一事儿,完全是看在叶青是个不可多得人才的份上。
“那么如此一来,岂不是真的让那赵构得了便宜,毕竟您可是免除了宋廷的岁贡。”完颜允恭说道。
“完颜雍自信的笑了笑,缓缓说道:“用叶青的话说,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朕即然能够免除他们的岁贡,自然是也能让他们再次主动的送上岁贡不是?过几年吧,让赵构过几年真正的舒坦日子吧,大金也需要修生养息几年,到了那时候,再次发兵南下,把宋人欠的一并捞回来并非是什么难事不是?”
完颜允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父皇是有雄才大略之人,自完颜亮攻宋而后被部下兵变所杀后,金国确实是存在着各种隐忧与内患。
完颜亮的死,虽然主要原因是完颜亮的残暴所致,但这与大金连年不断的征战,上到武将下到士卒已经多少有些厌战的情绪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父皇自从即位之后,大量的收缩兵力,大部分的兵力都被父皇召回,而后放下了武器,再次拿起了他们多年不曾拿起的农具。
之所以如此做,便是父皇看到了大金这些年连连攻打宋、震慑夏跟鞑靼而出现的内患,才不得不采取修生养息的方式,给大金时间,让大金从上到下恢复被消耗殆尽的士气。
“那如此看来,叶青是非死不可了?但如果死在我大金,会不会激起宋人对我大金更大的仇视?毕竟,宋人对我大金……。”完颜允恭有些忧虑的说道。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儿,叶青死在武州,总比让他回到临安养虎为患强。”完颜雍抓着那奏章,使劲的揉成了一团说道。
随着武州南城外的两座煤层,在完颜璟的坚持之下,也被顺利的开采出来时,临安城内的皇宫里,同样也是一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热闹模样儿。
朝堂之上的众臣,一个个的也像是有什么喜事临门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扬眉吐气般的轻松笑容。
从高高在上的赵构到哪怕一个小小的朝廷吏员,每个人这几日都在为当今圣上昭告天下的,明年起,将不再为金缴纳岁币而庆祝、而欢呼着。
赵构在德寿宫、赵昚在凌虚阁一连几日大宴群臣,但在所有人当中,包括赵构在内,从未有一个人提及这一次能够促成此事的使臣叶青。
就像是被人们遗忘了一样,众臣们在恭贺赵构跟赵昚之时,各个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把叶青这个还在金国的使臣,给忘的一干二净,仿佛临安朝堂之上,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似的。
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大街小巷之间,在经过了几天的沉寂之后,朝堂之上以临安知府萧振为首的几个官员,开始若有若无在朝堂之上提起了叶青在金国的种种。
随着朝堂之上有人提及,大瓦子一代、武林门外的贩夫走卒等等商贾、文人士子,甚至就连酒楼、茶肆那些说书的,也开始传出了一些叶青在金国的英勇事迹。
叶青是如何面对金人的诱惑不为所动,从而拒绝了归顺大金。
叶青是如何面对金人武力的威胁,依然展示了大宋使臣不卑不亢的忠勇一面。
面对金人的嘲讽、威胁,叶青如何在金人的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经过一番长达两个多月的游说,以及与金人臣子的斗智斗勇。
好几次命悬一线的危险之际,都凭借着过人的智慧跟冷静、以及太上皇跟圣上平日里对其的谆谆教诲,终于战胜了金人的臣子,为朝廷争取到了免除岁币,扬眉吐气的这一刻。
当然,这其中叶青不过是一个使臣,只是尽到了一个臣子的责任而已,大部分的功劳,还要归功于太上皇在临行前给他的出谋划策,以及圣上对他的殷切厚望。
所以叶青他每次在面对金人的威胁与压迫,冷言冷语与无尽的嘲讽时,无数个独自面对寒冷凄惨的夜晚里,在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势单力薄想要放弃时。
只要一想起太上皇那威严如同太阳的目光照亮着自己,想起圣上对他的厚望激励着自己时,叶青的内心之中仿佛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让他一下子又再次的充满了斗志,让他仿佛在漆黑一团的夜里,再一次找到了继续与金人争斗的信心与方向,坚定了他内心里的责任感跟使命感。
所以:归根结底,叶青在金国能够在与金人的谈判过程中取得这样的功绩,离不开太上皇竭心尽力的出谋划策,以及圣上对他的勉励跟厚望。
在与金人的谈判中,能够取得这样的胜利与结果,他叶青不过是做了一个使臣该做的,就是把太上皇跟圣上的旨意传达给金人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功劳。
当然,如果要说有,那就是他在面对金人的诱惑时,内心里始终对朝廷、对太上皇、对圣上忠诚的坚定如一,这是他叶青这一次出使金国最大的收获跟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