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正心里有鬼,自然不愿意以朝廷的名义下旨知会叶青,朝廷将派遣两个品级为尚书为主的官员前往开封。
多年来在朝堂之上一直都是以坐山观虎斗,而后渔翁得利的史弥远,同样不愿意去碰叶青的底线。
何况叶青如今正在与金人作战,虽然是一个图谋北地权利、笼络人心的机会,但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显然只适合背地里偷偷摸摸的示意他人去帮自己做,若要是让他自己正面去跟叶青相斗,史弥远同样是不愿意。
不耐烦的少年君王,把此事儿交给了他们两相全权处置,看似给予了两相极大的自主权与信任,但这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也让史弥远跟留正不得不怀疑,圣上是不是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触叶青的霉头。
显然,北伐对于刚刚登基不久的少年君王而言,是一件利弊同存的事情,叶青的北伐,能够增加他在朝堂上跟民间的威望,但叶青的北伐如同双刃剑,同样也会让叶青在北地的权势继续扩大。
这显然不是少年君王愿意看到的,所以利用留正跟史弥远牵制北地的叶青,就显得是那么合情合理了。
臣子之间的互斗,才能够让他这个帝王的龙椅坐的安枕无忧,不管是史弥远最终得势,还是叶青、留正赢了彼此,对于赵扩显然不会有半分损害,只会让他在朝堂之上因为臣子的内斗而显得越发的重要。
走出垂拱殿来到勤政殿前,赵扩对着天空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颇为复杂的看着不远处的竹叶儿,低头想了下后,对身边的卫泾说道:“跟表姐……跟谢道清说一声,既然她祖父在朝堂之上主动挑起了争执,那么如今显然很难再置身事外了。不过既然她跟叶青相识,就让她给叶青去封书信……记得提醒她,此事儿跟朕无关,是她自己担忧谢深甫前去北地的安危,才去信向叶青求情的。”
看着有些不解的卫泾,赵扩少年老成的叹口气,解释道:“终究是帮过朕的人,朕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所以礼尚往来也该帮帮她不是?”
卫泾默默的点头领旨,在他看来,随着当今圣上这般袒护谢深甫的举动,那么这未来刑部尚书的位子,恐怕八九不离十就要归谢深甫所有了。
跟卫泾交代完后,赵扩才迎向等候他的竹叶儿,不等竹叶儿行礼,赵扩便开始大倒苦水:“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不到闹到最后,会闹到如此之大,本来是给韩彦嘉一个人的恩宠,而其他臣子……这就跟闻到了肉香的狼一样,一个个开始盘算着如何从韩彦嘉的恩宠上分得一杯羹,真是让人头疼。”
“圣上不必忧心,朝堂臣子向来如此,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自然是他们所追求的,如今看着圣上要给韩彦嘉恩宠,自然是希望能够借着这股东风沾点儿光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儿,如此一来,韩瑛一事儿也算是在朝堂之上给众臣提了个醒……。”竹叶儿浅笑说道。
听到韩瑛两个字,赵扩瞬间就来了精神,丝毫没有刚刚在朝堂之上的不耐烦,迫不及待的问道:“姑姑,那……事情如何了?她是什么……?”
“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不过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来。看来啊,此女还是颇为聪明的,显然是一早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你的身份。眼下,你大可以利用韩彦嘉北上的机会继续跟她接触,若是能够得到她的首肯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奴婢到时候在韩彦嘉回到临安后,再亲自与他商议便是。”竹叶儿大包大揽,同样还鼓励着赵扩继续私自出宫见韩瑛。
这对于赵扩来说,虽然并非是来自他母后李凤娘的首肯,但此话出自竹叶儿的嘴,也就代表着他以后想要偷摸出宫的话,则是要比以前方便不少了,而且姑姑必然是会在暗中帮他打着各种掩护。
“多谢姑姑……。”赵扩听的是心花怒放,朝堂之上的烦躁跟不耐烦统统被抛之脑后。
“记得还是要小心行事儿,奴婢可不是能够一直帮圣上瞒着皇太后的。”竹叶儿还是提醒着赵扩切莫得意忘形。
“放心,扩儿清楚,扩儿自由分寸。”赵扩嘻嘻笑道,亲自领着竹叶儿进入勤政殿。
而此时的河东南路解州城内,叶青跟前站着昨夜里迎他入城的田栎与王汝嘉二人,刚刚一番感谢二人当年帮着北地治水的话说完,两人则是连连摆手,谦虚道是自己的荣幸,此事儿还得多谢叶大人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才是。
显然两人心里也很清楚,叶青对于他们二人的态度,跟当年治水一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自然,此时也让二人心中有些庆幸跟感慨,这天下的事情还真是奇妙,当年受圣上差遣的无意之举,谁能够想到,多年以后竟然成就了今日他们在叶青面前,得到优待的善缘。
如今加上耶律楚材自昨日后,便一直在叶青身边,所以也就使得田栎跟王汝嘉,在面对叶青麾下的众将士时,不会因为投诚一事儿而显得过于尴尬。
何况,在众人之中,还有一位以亡国君王的身份投诚的“大神”,如今在叶青跟前鞍前马后、忙的不亦乐乎。所以经过昨夜开城门、递降表投诚后的短暂尴尬后,整体上而言,如今已经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但想要让整个河东南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单单靠田栎跟王汝嘉的投诚显然是不够的,如今虽然河中、平阳两府的驻军也递交了降书,但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好河东南路,不给背后留下隐患的去攻河东北路的太原府、雁门关,就成了叶青必须要尽快解决的棘手问题。
原本想要付诸武力来解决、震慑河东南路,但如今人家献上了降表,保的了河东南路的百姓不用遭受战火的摧残,那么叶青自然是需要用温和的方式,来治理河东南路。
不得不说,此时的叶青有些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刘克师,毕竟,此人乃是战后最为安抚、过渡当地百姓与官府的人才,但因为要在兴庆府防备蒙古人,所以叶青眼下,并没有一个能够媲美刘克师能力的文臣。
“大人,眼下虽然河东南路已定,即便是下官可以暂时安抚百姓,但……恐怕还需要大人做一些姿态,即能够告知百姓与将士,如今河东南路已经归宋,也能够为大人继续北上而免去一些隐患。下官虽才识浅薄,但也愿意竭尽全力,可……恐怕下官并未如大人一般威望,能够让……。”王汝嘉开始向叶青提出接下来该如何安抚一事儿。
不等叶青开口,一直在旁的兴庆侯便离开出声表现道:“这有何难?我大宋大军所过之处谁人敢不服?不服的话我这就带人摘了他的脑袋杀鸡儆猴,到时候保证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叶青拄着手里的雁翎刀,没理会那小人得志的李安全,这货自那点儿兵权被自己夺走后,便开始走在了破罐破摔的道路上,而且是一去不复返的那么决绝。
如今脑子对于李安全来说已经没用了,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吃饭,以及想想如何讨叶大人的满意,至于其他事情,李安全已经懒得去想去思考了,反正背靠叶青好乘凉,天塌了有叶青顶着,自己就大开杀戒就是了。
王汝嘉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李安全,连连摆手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若是以武来平一些百姓跟将士的不满,恐怕会引起更大的灾祸,到时候先不说这祸乱好不好平定,最重要的是,这会影响大人您继续北伐的征程,若是贻误了战机,得不偿失啊。”
叶青微微有些头疼,王汝嘉所言的不无道理,这些年来,自己只管领兵作战,至于攻略下来的城池疆域,几乎都是刘克师在屁股后面给自己收拾,所以叶青很少去考虑攻下来城池后,该如何安抚的等等事宜。
如今刘克师不在,身边要么是微昂着下巴做高冷的耶律楚材,要么便是李安全这种,完全放弃了脑子只依靠蛮力的货色,根本无法帮上什么忙。
耶律楚材显然是在等着叶青问他该如何解决,但叶青看着那副倒霉德行也懒得去问,何况耶律楚材如今是否已经真心归顺,他心里还没有完全相信,所以这件事儿即无法落在李安全跟耶律楚材的头上,自然也无法落在投诚的王汝嘉跟田栎身上,毕竟,人家投诚后,自己也要展现出,能够安抚百姓跟将士的能力才行。
“武安王庙距离此处多远?”叶青拄着雁翎刀缓缓开口问道。
王汝嘉跟田栎一脸茫然,愣了下后还是回答道:“不远,出城不过二十余里地便是。”
耶律楚材有些诧异的看向叶青,眼神慢慢的变得越发的凝重,他隐隐猜到了叶青想要做什么,而这些年来,金人始终忽略不曾做过的事情。
“跃马斩将万众中,侯印赐金还自封。横刀拜书去曹公,千古凛凛国士风。”叶青缓缓的念道,而后进一步说道:“当年曹操言关羽:事君不忘其本,天下义士也。而今王安抚使、田安抚使,颇有当年关云长侯印赐金还自封、拜别曹操归蜀国之气概。此地乃关云长之故里,正是义气千秋所在地,我大宋子民官员当该效仿关云长,辞去金人功名归宋廷。所以……若是下令修葺武安王庙,是否可行?”
王汝嘉跟田栎有些目瞪口呆,李安全则是想着武安王到底是谁?而耶律楚材则是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叶青此贼真是心狠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抽掉金国在河东两路的根基。
一旦修葺关羽庙宇的事情在金国传扬开来,再加上叶青刚刚那杀人诛心的诗句,恐怕不只是河东南路的官员会心向叶青与宋廷,河东北路恐将都要不攻自破啊。
文人士子重名节,名臣武将重风骨,而关云长显然很符合叶青给他们树立的信仰,从而让在金人治下的官员,不得不在关云长的故地,去思考、去衡量,自己在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
继续在金国为官,还是效仿关云长侯印赐金全部归还,而后归降华夏所谓的正统宋廷呢?
三国时战死后的关羽,绝不会想到自己在后世,会成为影响力如此之大的神,更不会想到,自宋起,他便开始了侯而王、王自帝、帝至圣、圣齐天的成神之路。
隋唐始建关庙,而到了宋廷时,宋徽宗先后封关云长为忠惠公、崇宁真君、武安王、义勇武安王,高宗皇帝、孝宗皇帝跟随徽宗,又加封为壮缪义勇武安王、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
但不管如何,这个时候的关云长,虽然还没有到了可以与文圣孔子并驾齐驱的地步,但在河东甚至是河北,他的声明与影响力,显然是要远远大于在其他地方。
元人拉长了关云长的封号,但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王的阶段,并未达到封神至圣的地步,而到了明时,关圣帝君的封号便开始流传,从而成就了关云长彻彻底底的封神至圣之路。
统治者与神之间的关系,现实意义上是相互利用,统治者是为了让自己的天下能够稳固,而神在统治者的膜拜下,在神化至圣至天的过程中,无声的替统治者做着安抚百姓、稳定社稷的责任。
叶青显然没有资格去做什么,他能够做的便是以敬畏之心去修葺武安王庙,而能够为关云长赐封的,显然只有远在临安的少年君王赵扩。
王汝嘉跟田栎,显然也没有想到,叶青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非但不是从地方百姓与将士之间去想办法安抚,干脆直接给拉高到了在思想、信仰上的安抚与笼络。
耶律楚材极为郁闷,他本以为叶青就是一介武夫,绝对想不到完善的安抚之法,但如今,叶青的办法显然要比他憋在心里的策略,要高明长远了不知道多少,这也使得他在比对后,神色之间显得是颇为尴尬跟羞愧。
“下官推荐范南涛来主持修葺,下官作文记述……。”田栎心头闪过一抹轻松,显然这一次投诚的事情,看来确实是走对了方向,若是一旦被叶青以武力攻下,而后再做这修葺武安王庙一事儿,那么他们这些在金国为官的宋人,恐怕就将成为被天下百姓与文人士子鄙夷的对象。
“此事要快。”叶青手里的雁翎刀砸着地面,而后继续交代着一些关于各个城池的安抚细节的交代,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给赵扩去信,以及如何来说服朱熹配合他在解州修葺关庙一事儿。
自然,跟朱熹打交道的话,还会牵涉到临安朝廷,如今的刑部等大牢里关押的朱熹学生一事儿,而如今,叶青自然是不得不松口,在朱熹帮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忙后,开始回报朱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