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皇宫内,完颜璟的神色显得格外阴沉,完颜永济的神色同样显得很难看,耶律留哥、耶律厮布谋反已成事实,而如今能够制衡两人的,唯有东京路的张致远以及北京路的完颜合达,中京路的完颜思烈因为要镇守中京路,保护燕京不会被叛贼趁机入侵,所以只能够坚守中京路。
完颜永济显然也没有料到,叶青这一次竟然是真的在为金国着想,完全没有参杂其他自己的私心杂念。
完颜璟有些发呆的望着窗外,他不相信叶青真的有这么好心,纯粹是为了向他们示警,但如今事情再次被叶青言中,完颜璟的心头微微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对如今五京路的担忧。
“迪吉儿、蒲鲜万奴、完颜承裕如今已经率兵赶往中京路,不日便可直指西京路……。”完颜永济面对完颜璟,心头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若不是他所谓的两户加一户之策,那么也就不会陷金国于如此境地。
“为何不让乞石烈诸神奴去平叛?”完颜璟回过头,平静的看着完颜永济问道。
“回圣上,乞石烈诸神奴需留守燕京保护燕京才是,而臣打算明日便出发前往中京,亲自督战完颜承裕等将士。”完颜永济必须作出更高的姿态以及积极的举动,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虽然完颜璟并没有怪罪他,甚至还把这件事儿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完颜璟越是这样,便越是让完颜永济这个皇叔心里头越发的愧疚跟自责。
“北京路难道已经失守了吗?”完颜璟皱眉,他并没有怪罪卫绍王的意思,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依然认为这是自己的失策,跟皇叔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即便是如今契丹辽人在五京路的谋反已经成了事实,完颜璟也没有打算让完颜永济亲自出征,在他看来,契丹辽人的谋反应该是早有预谋才是,是心中早已经对金国产生了不满,而后才会借这一次两户加一户之策实施的机会谋反。
“皇叔不必自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契丹辽人想必是早已经对我大金心生不满,这一次不过是借机把事情闹大而已,与皇叔之策并无关系。只是如今中京路万万不可失守,一旦让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汇合,于我们将会是……。”完颜璟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卫绍王安慰道。
脚步声打断了完颜璟对完颜永济的安慰之言,随着夹谷清、林明、李湘等臣子一脸严肃的进来,完颜璟原本紧皱的眉头此时更是拧成了一团。
“众卿不必劝朕了,耶律履虽是契丹辽人,但这一次耶律留哥等人谋反,与耶律履并无干系,若是朕因此而冤枉了那些尽忠于大金国的耶律履,岂不是让所有的契丹辽人因此而寒了心?”完颜璟看了一眼完颜永济,他的想法儿跟卫绍王一致,绝不能因为耶律留哥等人谋反一事儿,而迁怒在燕京的其他契丹臣子。
毕竟,虽然此举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若是一个把握不好,就会使得整个大金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从而给予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臣子一个跟着谋反的借口。
“圣上,西京路与上京路可是有耶律履的两个儿子在军中,若是圣上不严惩在京的耶律履,恐怕只会让他的两个儿子更加肆无忌惮的跟随着耶律留哥谋反。”林明表情严肃的急急说道。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西京路、上京路谋反的谣言就变成了事实,而此时大军已经在燕京城外集结,时刻准备北上中京路,而后镇压叛党。
这个时候,若是燕京都城能够从旁辅助着大军,在燕京城内治罪耶律履等契丹辽人,那么必然能够震慑那些乱臣贼子,说不准因此就会让耶律留哥等人,不敢在进一步谋反。
而就在完颜璟望向完颜永济的时候,乞石烈诸神奴也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完颜璟招手后,立刻便快步走了进来,在完颜璟身旁低声说道:“回禀圣上,宋廷叶青给您的信。”
完颜璟有些惊讶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随即便立刻接过了还未拆封的信件,颇为熟悉的字体再次映入眼帘,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却让完颜璟看的是心跳加速。
“小心高丽人会跟耶律留哥等人联手,同样,小心防范蒙古人会在背后支持耶律留哥谋反,甚至不惜派兵相助他们与贵国为战。所以就不如快刀斩乱麻,倾河东两路、河北两路等兵力立刻北上,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叛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璟看着简单的几句话语,依旧是拿捏不准叶青此举的目的,但不得不说,耶律留哥一旦真的跟蒙古人相互勾结的话,那么仅仅凭靠北京、东京甚至加上中京路,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
而且叶青第一句话,便告诉了他高丽人可能也会出兵相助耶律留哥,这就使得五京路的形势越发的复杂。
手里那封叶青简单的信件,完颜璟一连看了好几遍后,这才交给了旁边的完颜永济。
“召完颜襄、完颜守道、耶律履入宫。”完颜璟平静的说道,而
后便不再理会向他觐见要惩治耶律履的臣子,在乞石烈诸神奴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叶青此举是为何意?”走出御书房,耳根终于清净下来的完颜璟,对旁边紧紧跟随的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也不拖泥带水,果断的回答道:“叶青之意是想要违背盟约,如今叶青就在长安,而上一次主动议和后,显然被他认成了奇耻大辱,因为此事儿在回到临安时,也没少给他招来同僚的弹劾,虽然最终涉险过关。但臣以为,叶青此举建议圣上从河东、河北四路调兵遣将,恐怕就是为了待兵力空虚时,趁机过河。”
“不错啊,这才是叶青真正的目的,从山东路去了长安,显然他是打算一雪前耻啊。当初延州一战,谁也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但不管如何,叶青主动求和一事儿,还是让他不败的名声受到了质疑,所以借此机会雪耻,自然就成为了他迫切需要做的事情。”完颜璟走出御书房后,瞬间脑海里一亮,突然间就想通了叶青此封信件的真正目的。
“济南府可有异动?”完颜璟带着乞石烈诸神奴,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同乐园内躲清静。
当初皇祖父完颜雍,还曾在这里跟叶青单独谈过话,但如今,亭楼依旧在,但已经不再有叶青跟完颜雍的影子,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就连他治下的金国,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走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济南府不曾有异动,但也不得不防叶青会兵分两路,只是……叶青向来狡诈,若是兵分两路的话,谁为主谁为辅同样很难判断。虽然叶青想要雪耻,但在大是大非上,他并非是好大喜功之人,相反,从延州主动议和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叶青是一个极为务实之人,只要有利于他的事情,他便绝不会在乎所谓的气节等虚名,凡事都是以实际利益为考量。”乞石烈诸神奴这两年来,其他事情并没有做多少,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用到了研判叶青的行事风格上。
“若是兵分两路的话,你觉得……。”完颜璟瞬间又觉得心乱如麻,跟叶青打交道,让他总有种脑子不够用,仿佛不论怎么盘算,都好像是在叶青的预料当中一样,不自觉的无奈叹口气,道:“你觉得叶青会置哪路为虚、哪路为实?”
乞石烈诸神奴微微顿了片刻,而后慎重道:“以臣对叶青的了解,既然他建议圣上集结河北、河东四路的兵力镇压五京路叛乱,那么臣以为,叶青从长安这一路便不会是主攻的方向,必然是要把主攻放在山东路的济南府上。毕竟,叶青若是目的为燕京,那么由长安从西向东进攻,可谓是步步是关卡要塞,其他自是不必多说,而太原、雁门关、娘子关,以及真定府四大关卡,就足以让叶青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所以臣以为,叶青若是攻……。”
“为何我们不能如同叶青当年坚守延州那般,在对面置大军……。”完颜璟皱眉,乞石烈诸神奴的分析,不管怎么看,都是由叶青占据着主动,而他们则是一直都处于被动的情况下。
乞石烈诸神奴的神情瞬间暗淡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极为的凝重,在完颜璟的注视下,有些无奈的说道:“叶青手里的三千营防不胜防,当初在延州……圣上也见识过他们的威力,一座小山瞬间就在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杨中被夷为平地。所以叶青若是早有计较,恐怕……。”
“你是说他早就在对岸会做足了准备,而我们的大军若是一旦踏入……。”完颜璟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叶青志在燕云十六州,这并不是秘密,甚至他也曾经坦诚的跟圣上您提及过,所以臣认为,我们大可不必理会叶青在周遭的种种举动,只要扎紧以燕京为主的四周关卡,置重兵防守的话,叶青就很难奈何我们。而且臣以为,叶青绝对不会跟我们长久地消耗下去,不管是哪一站,叶青向来喜欢速战速决,其实这并非是叶青兵强马壮的缘故,而是他的粮草补给一直都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无法得到临安朝廷的有利支援,只能够依靠薄弱贫瘠的北地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们各种物资,所以无法进行太长时间的作战,只要我们守好太原、雁门这第一道防线,把真定、娘子关作为第二道防线,那么臣认为,便可确保燕京无忧。而若是这两道防线能够不失守,那么叶青从长安的攻势也就会随着时间的拉长被我们瓦解,到时候让他不得不主动退兵。”乞石烈诸神奴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听从叶青建议,调兵镇压五京路的前提下。
而若是一旦五京路的叛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镇压下来的话,那么到时候必然是要从各路调集兵力去平叛契丹辽人,如此一来,宋人不管是一路进攻,还是两路进攻,压力自然就会小很多,甚至很有可能趁机夺取一些重要的关卡。
所以这也是为何,乞石烈诸神奴把太原跟雁门关视为第一道防线,真定府与娘子关视为第二道防线的原因,那就是已经做好了,一旦朝廷从河东、河北这四路抽调兵力的话,乞石烈诸神奴就打算放
弃太原跟雁门的第一道防线,死守真定府跟娘子关这一道防线。
叶青的弱点也确实是如乞石烈诸神奴分析的那般,自北伐开始到现在,在粮草的供给上也好,还是在获得朝廷的支持上也好,永远都是属于那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永远都是置死地而后生的战法。
所以每一战几乎都是铤而走险,是建立在必须胜利无法接受失败的前提下,一旦失败,来自朝廷的弹劾、攻讦会让叶青瞬间感到如山一般的压力,同样,也会因为透支了北地各路的粮食物资,让整个北地陷入到死循环中,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庆幸的是,叶青每一战在最后都赢了,而若是输了的话,只要敌人比他多一口气,只要对方能够意识到他的虚弱,那么只需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破整个北地的防线。
这是让乞石烈诸神奴最为懊悔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初延州议和后,他就该听从内心的声音,对叶青来一个反扑才是,但奈何那时候,他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完全洞察到叶青的弱点,因而错过了一次可以置叶青于死地的机会。
叶青的主动议和,看似因为两军苦战半年,谁也无法奈何谁的妥协,实则是叶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已经彻底到了弹尽粮绝的绝望地步,已经没有力气再跟金一战。
虽然那时候金人因为完颜璟的到来,看似士气正盛,但因为长达半年的拉锯苦战,在双方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前提下,实则也已经没有了再战下去的士气,但即便是这样,在粮草等部分,他们还是要强过叶青太多。
所以对于乞石烈诸神奴来说,当初延州议和后,因为叶青的狡诈跟阴险,让他误以为宋人还有跟他们继续消耗下去的实力,但实则那时候一根手指头或许就能够戳到叶青。
“如此说来,关山的时候也是如此了?”完颜璟沉默许久后说道。
即便是太监已经向他禀报了好几次,他完颜璟召见的臣子已经在大殿内候着,但完颜璟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跟乞石烈诸神奴,探讨着面对叶青为何总是失败的原因。
乞石烈诸神奴默然,关山一战自己确实是被叶青一人独挡万人的气势,吓唬住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五千人的宋军,被夏人追击的如同丧家之犬,连番苦战之后人数已经不足三千人,加上前方又是夏人在关山最为坚固,同样也是布防兵力最多的关卡马鹿关,而且还有他两万大军从秦家源道包围而上,所以按理说,叶青已经是瓮中之鳖一般在劫难逃了。
但叶青竟然是生生的凭借一人之力,震慑住了他乞石烈诸神奴,让他不敢前进一步,最终让叶青为跟夏人死战的三千种花家兵士,赢得了跟夏人死战以及等候援兵的机会,从而煎熬过了那生死一线的瞬间。
若是乞石烈诸神奴不惧叶青手里的利器,铤而走险的持续向马鹿关进发,那么即便是死上数百人、数千人,甚至是自己第一时间就死在了叶青手中的利器之下,恐怕也就没有了后来叶青能够亡夏的这些景象,而叶青也将跟他的种花家军战死在关山,最多是留下一个让后人扼腕叹息、感慨万千的悲情绝笔。
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在强弩之末下侥幸笑到最后,最终是成全了如今势力强悍的北地枭雄,从而使得金国步步被动至此,只能够是在后悔莫及中扼腕叹息,无奈的叹息着那些如果跟若是。
“朕若是把河北、河东四路交由你来镇守,你可有赢下叶青的信心?”完颜璟的双眼写满了坚定,神色同样坚毅的看着一脸震惊的乞石烈诸神奴。
“圣上……臣……臣万死不辞,就算是战死疆场,也绝不会让叶青踏进真定府一步……。”乞石烈诸神奴跪倒在地。
“不,朕要的是太原、雁门不失守,叶青想要燕云十六州,朕便一州都不会让他得逞。”完颜璟坚定的说道。
“可……可若是臣距离燕京太远的话,圣上您在燕京,一旦宋人从山东路……。”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担忧完颜璟的安危,毕竟,叶青这一次,显然绝不会是只从长安来攻金国。
“完颜守道是当年皇祖父留给朕的大将军,这两年虽然已经颐养天年,虽然无法出兵前往中京平定叛乱,但……由他替朕守住东边门户应该不成问题吧?”完颜璟心头多少有些无奈。
眼下的形势对于他以及大金国来讲确实是太不利了,叶青终究是露出了他充满野心的狰狞面目,而且还选择在了契丹辽人谋反的这个时机,这也让完颜璟不得不选择孤注一掷,把期望全部寄托在了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两人身上。
或许乞石烈诸神奴光顾着感激完颜璟对他的信任,却没有注意到,在完颜璟作出这一决定时,其实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便打算放弃五京路,死死守住燕云十六州,让五京路的契丹辽人就跟蒙古人,甚至是参合进来的高丽人明争暗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