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当空,春寒料峭。
皎洁的月光下,夜风幽幽,城西头,家家户户现如今可都是关门闭窗,听不到一丝动静,挨家挨户的门口,更是放着一碗白饭,连带着一壶老酒,壶嘴对外,饭头上还竖着两根筷子。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连猫狗的叫声都没有。
死人了。
死的还不少,百来位走江湖的汉子都被割了脑袋,在那城西陈家院门口搁着呢,听说,都堆出来个小山头,一个个死不瞑目,这谁敢半夜出门;而且连县老爷的项上头颅都在那呢,据说是被宫里的大人就地正法,死的干脆。
三个衙役哆嗦的在街上巡视着,这段时日,城里不太平,而且宫里来的那些大人物把县衙都给占了,还把他们赶了出来,没辙,只能摸着黑,在外头找个酒肆将就一宿了。
可这外面现在冷清的吓人,走了一段路,愣是没瞧见一家开门的铺子,三人都是心里叫苦,嘴里时不时骂上几句。
可走着走着,三人全都脸色白了,这大半夜的,这条路咋就这么长。
“咝,老刘,咱们走了半天,咋还在西街转悠!”
看着两旁摆的白饭,几个衙役两股战战,脸色发青,牙关都跟着打颤了。
“前面好像就是陈家院吧?”
三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瞧,差点没哭出来,到现在那血腥气都没散,迎风一送,熏得他们不住干呕,今天白日里他们可是看见那些人的手段了,怎一个凶残了得。
“诸位好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管我们的事啊!”眼瞅着死活走不出去西街,三衙役跪地上是嚎啕大哭,磕头如捣蒜,差点没尿裤裆里。
“哭个球,瞧你三这怂样!”
一个声音冷冷冒了出来。
三人闻声一震,更是被吓得半死,这下真就是给尿出来了。
“饶命!饶命啊!”
头都不敢抬。
“行了,别嚎了,鬼打墙已经破了,走吧!”
三人趴地上,就听个脚步声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脚下的影子拉的细长,等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瞧,才见皎洁的月光下,有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居高临下瞥了他们一眼。
“宫里来的那几位都在县衙呢?”
“嘿,他娘的,你小子敢扮鬼吓唬爷爷?”
眼见是人,那衙役就跟变脸一样,湿着裤裆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只是等迎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被那双阴厉眸子一扫,三人立似三伏天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莫名一个激灵,浑身的不自在,再看到对方胸口那只盘身绕肩的恶兽刺青,没等站直,就又跪下了。
“赶紧回话!”
汉子不耐的声音落下。
三个官差哪还敢迟疑,颤声道:“回爷的话,他们都在县衙呢,还有那火枪队也在里头!”
“滚吧!”
苏鸿信一摆手,也没去瞧那三个连滚带爬的衙役,而是看了看四周,脚下一动,朝陈家院门口走去,远远的,他就看见月光底里,那墙根底下,蹲满了人,面朝墙,背对着他,低着头,双手则是窸窸窣窣的在脖子上摆弄着,诡异无比。
他脚下没停,可走了没两步,忽见一人低着的脑袋突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双乌黑的瞳正看着他,嘴唇微张。
紧接着,是两颗、三颗、四颗……
转眼,一地的脑袋,全都瞧着他。
苏鸿信也没怕,只是淡淡道:“别怨了,你们的仇我接了,等会儿我就把他们的脑袋提过来,也算相识一场,全个情分,至于陈小辫,那边也没事了,诸位且去吧!”
他一说完,那满地的脑袋还有蹲着的身子突然又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苏鸿信抿了抿嘴,脚下再赶,已是奔入了夜色里,他起初还是奔跑箭步,可不过几步,忽见其浑身散出黑气,一个横扑,已是掠出五六米远,飞檐走壁,几个闪身,便没了踪迹。
县衙里。
还亮着火光,那九个宫里出来的大内高手,如今正聚集在一处,似是商量着事儿。
“白天里城里搜了一遍,那几人已经滑了,不过听说带着个大肚子的女人还有陈小辫那婆娘,呵呵,受得了奔波么,依我看肯定就在城外某处藏着呢,明天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老佛爷说过,甭管其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他!”
“姓宫的如今失了宠,咱们能不能出头,就看这回了,绝不能办砸了!”
“那婆娘耍的陈式太极拳,此事过了,恐怕陈家人也要来凑一凑!”
“怕什么?他们敢来,就让他们试试咱们粘杆处的手段!”
……
九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语气随意,似是所杀之人不过猫狗。
可他们当中那个年岁最大的老太监陡然一凝目,厉喝道:
“谁?”
他一双阴嗖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屋顶,可迎上的,却是双非人的暗金色兽瞳,冰冷残忍,裹挟着难以形容的杀意,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们。
四目相交一对,老太监眼中身影猝然一花,再看去,屋顶已空空如也,可他身子却猛的一顿,神情愕然,旋即低头一瞧,一只手正落在他胸口上,五指一按,一团热腾腾的血肉已被其从胸膛里摘了去。
“啊!”
怔怔看着自己胸前空荡荡的窟窿,老太监瞳孔一缩,继而双眼外鼓,几乎是目眦尽裂,口中流出血来,嘴里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发出一声惨叫,但也只是一声,惨叫中他便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火枪队!”
所有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已见老太监身旁,有一人把手里的心脏攥碎了,血泥四溅,那人呲牙一笑,笑的森然狰狞。
“不用追了,我来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种莫名质感,苏鸿信双手一挽,从裤腰后抽出两把剔骨刀,身形一动,已是闪入剩下的几人里。
血滴子最擅以长攻远,此刻被人欺身贴近,自然是难有用处,可这几人手脚上的功夫俱是非凡,多是使的鹰爪功,铁砂掌这种极为厉害的手上功夫,众人疾喝一声,纷纷朝着苏鸿信一围一扑,只是等人影错过。
这些人却都纷纷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一双手,手腕脉门上,此刻忽然溅射出一蓬蓬的血箭,筋络全被挑断了。
内院,一阵骤急的脚步声赶来。
苏鸿信冷笑一声,回身急奔一窜,等那个几个太监捂着喉咙倒下,他已是纵跳上了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个个手持火枪的官兵冲了进来,眼里再现杀机,反手一抽断魂刀。
不多时。
城西衙门里,就听响起连连枪声,惊破寂静。
……
翌日。
天刚亮,陈家院门口。
就有人发现,那地上赫然又多了数十颗脑袋,正是昨儿个从宫里来的大人物,可如今却被人摘了脑袋,更诡异的是,那群响马的脑袋,与这些人的脑袋,竟然纠缠一块,难分难解,成相互撕咬之状,血肉模糊,路人瞧的面面相觑,皆是骇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