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清秀男人、正是“桂绣班”的大班主桂子良,见对方这么一推辞,竟也是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才好,顿了顿、才又略显尴尬地道,
“话虽如此,这其中还是要谢谢您的……”
“是啊、是啊,”
发现桂子良似乎没词儿了,绣子香连忙莺声燕语地接过话茬儿、道,
“若不是荣老爷您想办法说服了王爷,让他老人家先去看吉家班,恐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故发生了。小女子听说,正是因为俭亲王提前了观看的日期,才让他们准备不及、四岁红那小蹄子也才会被勒死了的。”
“是啊,四岁红啊、美人儿一个哟,可惜喽——”
提起此事,这位荣老爷还叹起气来。
知道他这句话是另有深意,绣子香连忙再次敬酒,还故意朝门外喊了一声,
“林生!再拿壶好酒进来!”
“是……”
随着话音,那个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孩子、忙不迭地小跑着去取了一壶酒,又恭恭敬敬地走进门来、送到了桌上。
荣老爷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瞟了眼前的林生一眼,嘴角掠过了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同时看到了这一丝的笑意,绣子香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些,可桂子良的脸色却变得更加的不自然。
又劝了一会儿酒,故意让林生围着酒桌回来地多走了几圈儿,绣子香这才让他退了出去。
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宗吉元,顿时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看来、这女人之所以会收留那孩子,真的根本就没有怀着什么好心,如此看来,林生岂不危险了……
果然,就在那瘦小的身形退出去后,荣老爷轻轻笑了笑、道,
“绣班主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可人儿的小戏子?长的还真是招人疼啊。”
“哦?是么?”
绣子香还在故做惊讶状,
“这孩子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我见他可怜、就留下做了个小仆人,根本也不是班子里的弟子。荣老爷您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就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虽然笨手笨脚的,可做个下人应该还是不成什么问题。”
“绣班主您这可就见外了,”
这位荣老爷表面上还很持重,没有立刻就表现出料想中的那种丑态来,道,
“这个先不提,说说吧,此次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丑话可先说在前面,对那个吉家班、也只能暗中使点儿坏,不能再过分了啊,毕竟他们的老板、实力也是很雄厚的。想再象十年前对付孔祥宾那样,弄得他家破人亡、彻底赶出天津卫去,恐怕是办不到的。”
“这个、小女子自然是明白的,”
绣子香娇俏地笑道,
“谁让孔祥宾那么不识抬举呢。”
“就是啊,”
荣老爷瞟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
“说实在的,我还真的很喜欢孔班主这个人,只可惜他实在是太死板、又不识好歹,区区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戏子,还故做清高,我当时那么做、也是想让他吃点儿苦头罢了。
可没想到,这傻瓜还跑到天津府衙门去告我,他真的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我本家大哥么?他老婆会落得那个下场、纯属他们自找的……
好了,不提这事儿了,说到底,在天津地面儿上,只要你们两个闹得别太出格了,我都会罩着你们的,这样总行了吧。”
“那就多谢荣老爷您了。”
绣子香边满面笑容地道着谢,边狠狠地瞪了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桂子良一眼……
杯盘相碰声中,宗吉元早已咬紧了牙关,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现在就下去捏碎这三个人的喉咙,只不过、眼下还没到和他们算账的时候,相比之下,更让她牵挂的是林生那个无辜的孩子。
好在,从那个“荣老爷”的态度上看,暂时还没有对这小可怜有什么太大的威胁,救他出来的行动、可以再往后延缓几天,眼下有另一件事情先要搞清楚。
想到这里,宗吉元转身顺着房坡来到了正堂的前面,果然见林生还站在房门外、瑟瑟地发着抖。
轻轻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溜进旁边的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听了听、房间内似乎是没有人。
四下打量了一下,见这里的陈设、布置的还很不错,宗吉元猜想着、这里也许就是桂子良的住处。
再次环顾、见桌上放着一只手炉,便拿起来点燃,重新回到了门外,轻手轻脚地来到林生身后,抬手在其肩头上拍了拍。
林生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可还不等他叫出声儿来,早已被对方捂住了嘴,一个低低的声音对他道,
“别叫,林生啊、是我。”
“齐哥哥?”
从她的手中摆脱出来,林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的欣喜,
“你怎么会来的?”
“我是来看看你的,”
边将已经暖起来的手炉塞到他的手中,宗吉元边将这孩子拉到一个角落中,问道,
“林生,你老实回答我,之前你学戏、是不是为了找你的生母啊?”
“我……是啊……”
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再否认了,林生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又将头低了下去,
“齐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这么小,最想见的人肯定是自己的娘了,”
宗吉元很温和地道,
“不过,你觉得绣子香真的就是你娘么?”
“啊?”
被她这么一问,林生当时惊得又把头抬了起来,
“她就是我娘,可、齐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绣班主说、除了我和她之外,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啊,就连桂班主都不知道呢。”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宗吉元真被他这单纯到不行的样子、给闹得有些心疼,
“林生啊,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你娘呢?难道你来寻亲时,真的就一点凭据都没有的么?”
“有啊、有啊,”
林生睁大眼睛连连地点着头、道,
“听寺里的师父说,我只有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人放在松林寺的大门口儿了,当时还有一封信,上面说‘与其做一个戏子的儿子,还不如做佛门弟子的好’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