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军投降了。”
牵招匆匆前来汇报战况,此战青州军可谓大获全胜。
陈暮问道:“前营那边如何?”
“袁绍已经发起了攻势,仲达那边尚可以抵挡得住,他们无法突破陷阵军。”
“那还好。”
“我们也去前面看看吧,子经,此地就交给你善后了。”
刘备吩咐了一句。
“唯。”
牵招应了声便留下善后。
刘备与陈暮下了丘陵,各自骑上的卢与紫影往前营而去。
此刻前营的战斗其实才刚开始没多久,袁绍从正面发起攻势,就必须从坡下往坡上打,属于仰面进攻,处于天然劣势。
因此他必须步步为营,一辆辆外悬铁皮的木幔冲在了最前面,来抵御从坡上方射来的弓箭。
外围营地离西坡下方有近二里的距离,过长的距离就意味着防线很长。
当初张辽从东侧爬坡一样攻上去,也幸好是高览自己送上门来,不然的话,还真没那么容易将当时的冀州军击溃。
谁都知道,防线自然是越长越好,所谓纵深便是如此。如果你防线就一百米,人家推进过来,你就凉凉,但如果你的防线是两公里,这段推进距离那就是生死线。
古代战争虽然不是热兵器战争,防线长就意味着能对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力。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坡岸外围被挖了大量的沟渠,车辆进不来。
等到双方距离约一里半的时候,袁绍仅仅依靠着木幔推进了半里,前方大量坑坑洼洼的沟渠就让他失去了器械,无法再往前推进了。
“弃车,盾手向前!”
随着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呐喊,传令兵开始不断向前传达袁绍的命令,正在前沿推进的将领得令之后,立即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到了这个时候,战争便也才刚刚开始,冀州军们纷纷丢弃了木幔车,从沟渠当中跃过去,继续向前迈步。
没有办法,袁军不是没有想过搭建木板让木幔车过去,但前线的将领观察过,认为要想实施这个计划太困难,几乎不可能实现。
一是沟渠数量太多,且地面存在大量陷马坑,搭建木板工程量太大,即便搭建木板,也有陷落坑道但危险。
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木板。
所以在报告给袁绍之后,袁绍权衡利弊,只能选择抛弃车辆前进。
“敌至百丈!”
高顺率领陷阵军镇守在了半山腰上,双方距离仅差百丈之遥。
传令兵高声喊道:“床弩准备!”
“嘎吱嘎吱嘎吱!”
士兵们奋力推拉着绞盘,在绞盘的拉力下,牛皮筋制造出来的巨大弓弦呈现出夸张的曲线,扣在了弩架上。
小儿手臂粗的箭支搭着,锐利的箭头闪烁着恐怖的寒芒,上百架床弩,给予人足够的威胁。
“射!”
“嗡嗡嗡嗡嗡嗡!~~~”
随着一声令下,牛皮筋嗡嗡作响,弩箭发出一声声刺破虚空的尖啸,势如闪电般向着坡下的袁军射去。
由于袁军是仰攻,所以实际上看视野的话,是完全能够看得到床弩蓄势待发。
并且下方坡岸地形较为开阔,导致他们的阵型也比较分散。
因此几乎是在弩箭射出来的瞬间,大量冀州军本能趴在了地上,他们能感受到头顶劲风呼啸,死神擦着他们的脑袋飞过去。
“咚咚咚咚!”
大部分箭支并没有伤到人,要么射向远点,要么插进了地面,只有少数倒霉蛋中招。
“装箭!”
又是一声令下,陷阵军快速开始行动。
而冀州军那边,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前面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开始向前进军。
“敌近九十丈!”
了望手高喊。
“射!”
“嗡嗡嗡嗡嗡嗡!~~~”
又是新一轮的弩箭,这次有了经验,很多人甚至干脆跳入沟渠坑道中去躲避箭支,导致杀死的人寥寥无几。
后方坡岸下,袁绍看到青州军的床弩居然因为自己这边挖的战壕过多而失去了作用,顿时笑了起来,对左右说道:“刘备以为这是攻城战吗?挖那么多沟渠,最后却变成了我麾下士兵躲避箭支的战壕。”
刘惠劝道:“明公还是莫要大意,刘备挖掘沟渠,就是想阻拦我们的冲车、巢车、木幔、发石车等攻营器械。虽然因为无法将清河的水引流进去,灌满河水,然我们的器械也无法靠近,刘备以营寨固守,我们亦难以攻打进去。”
袁绍负手看向东方,沉吟道:“郭图那边应该有进展了吧,陷阵军都在此间,刘备营寨空虚,后方把守的人数不多,我在这里为郭图拖住刘备精锐,他若再不能攻破刘备军后营,那也太无能了些。”
“还是静待消息吧。”
刘惠双手笼在袖子里,轻声说了句。
二人正交谈间,冀州军已经连续躲过了数波箭雨,双方距离也已经拉到了约六十丈左右。
六十丈距离差不多就是百步,也就是140米左右,高顺居高临下,可让弓弩射程更远,因而放弃笨重且难以抛射的床弩,下达了弓弩的指令。
“弓箭手准备,射!”
在高顺下达命令之后,两千弓弩手列好队伍,齐齐抛射,无数箭支高高飞起,仿佛将整个天空遮蔽,如一朵乌云般向着冀州军压来。
一般来说,弓手列阵射箭,第一轮箭的准头其实不会太好,因为有很多因素都会导致弓箭达不到预期效果,比如角度、风速、敌我双方地势等等,都会让箭支位置出现偏差。
所以正常情况下,弓手需要第二轮第三轮进行角度调整之后,才能保证准确度。
但高顺早就演练过,什么位置用什么角度能够射到坡下哪个地方,都一一做过标识,因此只第一轮箭雨,就非常准确地撒入了袁军前阵的人群当中。
“咚咚咚咚!”
箭支射在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遮天蔽日的箭雨当中,依旧有数百人中箭,多为伤者,不断惨叫哀嚎,剩余的人再次躲入战壕当中。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除了陷阵军当中本身存在的弓弩手以外,刘备把大部分弓手都调给他用,因此高顺不止两千弓手。
前排的人射完了箭筒里的箭,抱着酸痛的手臂往后撤去,又是两千弓手从后方被调集来,继续压制。
这一轮轮的箭雨洗礼,光射出去的箭都有数万支之多,地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有一些尸体甚至都被射成了刺猬,等到第二批弓手把箭筒里的箭支射完,坡下已是死寂一片。
袁绍派了一校五千人作为前军向山上发动试探性进攻,箭雨之后,这一校人马要么被射死,要么逃回来被督战队斩杀,要么躲入战壕当中,伤亡不计其数。
等到箭雨终于结束,才有零星的一千多人从战壕里爬出来,缓慢向后方撤退,原本浩浩荡荡向上冲锋的袁军势头瞬间一滞,化为败退的溃散。
“刘备的箭支准备还真多呀。”
袁绍皱起眉头,这一批本来就是试探性进攻,但他也没有想到刘备居然直接调动那么多弓箭手,五六万支箭不要钱似地往下扔,这么大手笔,还是让他没有想到。
“明公,你看那边!”
便在此时,一将领望向东面刘备前营后方,面露喜色,指着那边说道:“那边有烟火升起。”
袁绍连忙望去,就看到数公里之外,滚滚尘烟不断往上直冒,黑色的烟雾笼罩了半边天空,隐约还能够看到在远处营寨上方偶尔窜起的火苗,可见火势已经到了非常大的地步。
“那是。”
“好像是刘备军后营营寨。”
“郭图得手了?”
众将士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伸长脖子想看得清楚些。
可惜他们没有望远镜,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遮蔽了半边天空的烟尘,其它的东西什么都瞧不见。
“明公,看来郭图已经攻入了刘备军后营,按照计划已经在焚毁刘备军物资。”
刘惠抬起头看着山坡上道:“陷阵军不惜用如此多的箭支打退我们的前军,恐怕就是想迅速将我们击退,为后面争取时间,可惜的是他们兵力不足,招架不住郭图,导致后营失守。”
“哦?”
袁绍听了刘惠的判断,便询问道:“子惠以为,我现在该如何?是在这里等待,慢慢围困,还是立即进攻?”
“立即进攻!”
刘惠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何?”
袁绍不解,郭图已经得手,焚毁了刘备大量物资,这意味着刘备军营已经没有存粮,围困起来,等他们饿死就行了,为什么要继续进攻呢?
刘惠却道:“明公别忘了,公子尚那边,还有魏桥那边也在往我们这边赶,如果不尽快的话,迟早生变。何况此刻刘备后营失守,我料他们前军必然慌乱,正是进攻之时。”
“对了,尚儿!”
袁绍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之前郭图给他发的公文当中有提过,刘备派张飞北击自己的儿子袁尚,他原本是想让郭图前往救援的,但郭图却劝他趁刘备军空虚而袭击营寨。
当时他觉得张飞部虽是大量骑兵,但袁尚那边有三万人,且占据地利,怎么样也不该会败,所以同意了郭图的意见。
现在确实成功了,可袁尚那边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万一失败了呢?
因此立即攻克刘备营寨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样就能够逼迫北面的张飞回来,解除袁尚那边的危机。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辽臧霸典韦三部青州军主力还在往回赶,拖得越久对袁军越不利,所以刘惠说的是正确的,确实应该立即进攻。
当下袁绍也没有犹豫,下达总攻的命令。
浩浩荡荡的冀州军开始一路往坡岸上发起了冲锋,陷阵军果然如刘惠预料的那样,见到后营冒烟之后,顿时一片骚动,出现慌乱的情况。
眼见坡岸下冀州军再次发起攻势,高顺便下达了命令,让士兵们往后撤,回到了坡岸上方的营寨上利用寨墙固守。
“刘军果然大乱了。”
见到这一幕,袁军众将士们顿时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其实坡岸上方还有大量器械没有使用,床弩就这样遗弃,一些滚石檑木也没有推下来,明明还有箭矢却不敢继续射箭,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高顺也慌了神。
袁绍命令军官们在军中宣扬刘备后营已经被郭图偷袭焚毁的消息,又看到陷阵军撤退之后,冀州军上下士气大涨,数万人一窝蜂开始往坡岸上冲。
这次就不是刚开始那一校人马那样分散,浩浩荡荡数万大军拥挤在一起,似乎生怕跑慢点就不能建功立业了一样,都想打顺风仗。
只是毕竟坡岸下离上方营寨有二里,中间又有大量的沟渠障碍物,因此他们还没冲多远,高顺就已经撤回营中。
此刻坡岸上方营寨内,旌旗招展,刘备和陈暮也恰好在此时回来,于寨墙上方寻到了高顺沮授荀攸。
“明公,四将军!”
高顺面表威严,只是行了个简单地军礼。
刘备也没有在意,摆摆手道:“仲达,局势如何?”
“明公请看。”
高顺指着外面道:“我已经按照四将军的吩咐,后营火起便佯装慌乱后撤,袁军已经大军压境了。”
“好好好。”
刘备顿时高兴起来,观望着外面形势,点点头道:“袁绍上当了。”
陈暮也说道:“袁尚覆灭在即,郭图已经全军覆没,袁绍三路兵马齐出,已被我们逐个击破两路,最后一路也已经要自寻死路,三哥恐怕早就到了长乐,大哥可立即派人让他准备拦截袁绍溃军。”
“嗯,我现在就派人去。”
刘备连忙下令。
“此战,袁绍将彻底覆灭了。”
沮授感叹了一句。
荀攸夸赞道:“子归计策当真是神鬼莫测,先以粮仓诱歼袁军骑兵,又利用水军冒充主力进攻魏桥,让袁军以为我们分兵,又施展巧计,破袁尚,烧郭图,环环相扣,令人钦佩呀。”
陈暮微微一笑道:“公达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利用了袁绍郭图这些人想尽快击败我们的心理,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引诱他们上当而已,如果来者是廉颇,我就算自己烧了我自己的粮草,估计袁军也依旧安稳如山。”
这就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如果你无欲无求,根本不想击败敌人,只想防守,那敌人露再多的破绽都没用。但如果你有所追求,看到敌人有破绽而选择主动出击,那你就得承受是不是敌人故意为之的风险。
偏偏袁绍就是这样,见小利而忘命,不就是如此吗?
沮授眺望着苍穹,徐徐上坡的冀州军似乎已经不在他的眼里,只望着远方云卷云舒的碧蓝天空,轻声说道:“这天下,该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