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那天正好是大队安排拖拉机送队员们去公社的日子,依然是邹思康开的车。
凌云悦一个人坐在拖拉机的后车斗上打着哈欠,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每次天不亮就去公社。
邹思康见还没有人过来,也翻身坐上了车斗里,揉了揉凌云悦的头。“还困?下次缺什么我来买就行了。”
凌云悦想了想上次他连供销社的大门都进不去的模样,有些无语,哪里来的自信?
“等你什么时候能轻松的进入供销社再说这话吧。”
邹思康……
这时候的人没有夜生活,为了省点电费,早早就上炕休息了,相对的早上起得也早,两人没等一会拖拉机上就坐满了人。
凌云悦看着精神亦亦的婶子们,满脸问号,难道起床困难症只有自己有?这不科学啊?
拖拉机很快向着公社出发。
“这凌知青与邹知青可真般配。”
“可不是,就是这凌知青与邹知青结婚也大半年了吧?这肚子怎么还没见有什么动静?”坐在最外边两个老大娘小声地嘀咕着。
“哎呀,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我看这苏知青最近肚子都有点形状了,要我看得有三四个月了嘞。”老大娘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有自信,想当初她儿媳妇怀孕,还是她先看出来的嘞。
“是吧,这凌知青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哎哟,这两娃长得怪齐整的,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吗。”老大娘入戏有点深,最后还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两人感到婉惜。
老大娘三两句话之间就把话题来了个总结,然后继续谈论下一个人。
凌云悦……大娘虽然你们声音不大,但是我听得见。
咱就说,说别人是非的时候能不能别一边说话,还往这边指指点点的,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啊。
拖拉机很快就到了公社。
“哎哟,这玩意快是快了,就是坐得人屁股生疼。”
“可不是,我这老腰哟。”
拖拉机还没停稳,车上的人已经一哄而散,这买东西,凭的就是一个早字。当然得抢在别人前头。
邹思康停好位置后,就和凌云悦一起往公社里走,他们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主要是想买点日常用品,再去卫生所看一看乔远。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乔远已经醒过来了,虽然还不能独立行走,但基本的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这在黄和平看来,这就是一个奇迹,原本上面只是派他跟过来在路途上照顾一下,交接完成就可以回军区医院那边了。
谁知道遇到了秦老爷子,让他生生改变了主意。
要不是他年纪不小了,拉不下脸去拜师,他都要立刻转成中医了。
凌云悦他们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乔远在做康复训练,他现在只能勉强自己站起来了会,双脚像面条似的,无力支撑他的身体。
可他毅力惊人,有好几次黄和平看他痛苦,想让他歇息一会,他都不愿意。黄和平是真的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这复健所经历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住的。
黄和平劝了几天,嗓子都说哑了,见没有效果 ,直接摆烂了。
爱咋地咋地吧。
“黄医生,乔大哥。”凌云悦与邹思康在一旁看了一会,见乔远已经大汗淋漓,还是坚持站着,不得已只能出声打断,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道理大家都懂,可凌云悦也能理解他想要立刻康复的心情。
“你们来啦。”乔远看到来人也很开心,他醒来之后已经了解到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其实在他昏迷的时候,他有时候也是有意识的,偶尔也会听到外界的动静,每次他都想努力的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就是做不到,那种绝望是其他人无法体会到的。
所以这次能醒过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康复,想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想要再回到那个让他充满抱负的地方。
“你们可算来了,来来来,快把药给我看看。”
黄和平一改刚才的生无可恋的神情,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速度,从坐位上噌的一声跑过来,熟练地接过邹思康手中的中药。
邹思康已经习惯了,自从乔远醒过来之后,秦老爷子也不用经常过来扎针。
当然,最重要的是秦丰有些害怕热情的黄和平,每次过来都用崇拜的眼神来看着他,他随便说两句话,他那边都得做笔记。
为此,他连外孙都少见了,这送药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邹思康的身上。
这热情的待遇也来到了邹思康的头上。
因为乔远喝完之后,那些药渣就是黄和平要研究的对象。
黄和平催促着乔远喝完,赶紧净手,把药渣倒出来,一一研究药量,还细心的做好分类登记。
凌云悦……她似乎有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乔远醒了之后,她放在中药里的灵泉水量是越来越大了。
凌云悦有些心虚地转过视线,这锅还是让秦老爷子背着吧。
隔壁许来弟的待遇可没有乔远的待遇好,她是住在集体的大病房里面,一个房里十多个床位。
但好在这年头,舍得花钱住院的人并不多,整个病房里加上许来弟也只有两三个病人。
此时许来弟还在病床上发着呆,额头上的疤痕刚刚结痂,看起来有些狰狞。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刘家的女儿刘芳菲,两人完全没有交流,甚至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邹思康与凌云悦只过来通知了一声回去的时间,让她们准备一下,等会直接到拖拉机等着就行。
刘芳菲眼看两人说完就想走,她赶紧出声制止。
“那个。。。你们能帮我们办一下出院的手续吗?”她知道这两人是大队里的知青,她双手抓紧衣角,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看着邹思康,犹犹豫豫地说着。
“不好意思,我们等会还有事,你还是自己去办吧,医生已经说了,许知青已经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直接把钱给护士代劳。”
凌云悦一眼就看出来这刘芳菲要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不就是不肯给剩下的住院钱吗?她又不傻。
说完两人就走了出去。
刘芳菲看着离开的两人,有些气恼,她陪着在这住了半个月了,中间她家里人一次都没来过,她身上只有出门时,她娘给的二十块钱,还是当时迫于大队长的压力,她娘才愿意给她拿的。
当时刚入院时交了十块,剩下的十块钱一直存自己身上,这钱自己放久了,就舍不得再给出去了。
许来弟其实有自己的意识,自从她醒了之后,就一直沉默着,医生之前说过,只要她醒了问题就不大。
其实还是有影响的,她现在偶尔也会感到头晕脑胀,问医生,医生都说这是正常现象,养养就好。
当时会撞墙完全是下意思的举动,那一刻她脑子一片空白,现在再让她来一次,她是不敢的,相反,她更看重自己的生命了,这或许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体会到。
原来不想出院,只是她还没有想到对策,还不想回去面对刘家的人,半个月了,也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