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继业说完了以后,李斯不禁面露惊喜之色。
这位长公子一贯柔弱,但今天这番话,倒颇有仁者之风。
自古以来驾驭下属,无非是用仁义感其心。
想必这位长公子的话,必得丞相之心。
李斯将目光看向田秀,果然田秀也是露出了笑意。显然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表现很满意。
不过,田秀还是把目光看向田承业:“承业,你觉得你阿兄说的如何?”
田承业对田秀拱手揖拜,恭恭敬敬的说道:“孩儿也以为阿兄的话有道理。父亲常教我们做人要怀有宽仁之心,今日正式展现宽仁的时候。父亲能对姬易既往不咎,继续信任,不仅能使之对您感恩戴德,天下英雄闻之,必来相投,这是一个为父亲扬名的机会呀!”
李斯听完,又露出惊叹之色。
原以为长公子今天的表现就够惊艳的,没想到二公子的表现更加惊艳。
田秀听了次子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兄弟二人说得甚好,为父心中已有定夺。”
说罢,田秀把目光看向屋子里的众人:“尔等以为我这两位儿子说的如何?”
众人一听齐齐拱手:“臣等以为二位公子所言极是。”
“善!”田秀笑着点头:“那就按他们说的办吧。”
这时,楼昌突然问道:“丞相,姬丹那伙人怎么处理?”
姬丹这些发动叛乱,依律当然是都要杀掉的。
不过一下处决这么多人,可能不利于局势稳定。
想着,田秀把目光看向李斯:“先生以为本相当如何?”
李斯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丞相,姬丹等人虽犯大罪,但如今局势初稳,若大肆杀戮,恐失民心。不如效仿古贤,以怀柔之策应对。可将姬丹等人流放边荒之地,令其永世不得返回中原。如此既显丞相仁德,又能震慑潜在谋逆之人。”
田秀抚须颔首:“先生此计甚妙。只是这逆魁无论如何不能放了,必须押解到邯郸枭首示众。”
对于这个决定,众人都没说什么。
姬丹二人发动叛乱本就罪大恶极,杀了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有疑惑,田秀为什么不下令直接把这俩人斩杀在辽西,一定要押到邯郸呢?
田秀坚持要把两个人押到邯郸处决,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第一姬丹两个人发动叛乱,他得把这两个人弄到邯郸,当众处决才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
第二田秀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历史上要荆轲刺秦的姬丹,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过很快,田秀就要为他今日的决定后悔。
……
一处蜿蜒的山路上,一伙官差押解着几名囚徒。
“快走!”几个官差推搡着前面两个身披枷锁的囚徒,要他们快点走。
姬丹身子本就弱被这一推直接倒在地上,姬水见状,急忙上去扶他。
只是他自己身上也有枷锁,几十斤的重枷戴在身上,他实在蹲不下,只能半蹲着说:“公子,快起来!”
姬丹坐在地上,悲声说道:“丹错信奸人,辜负了先生,辜负了兄弟们!”
姬水听到这话也是鼻子酸酸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官差却已经不耐烦了。
“你们两个赶紧起来!乃公没那么多心情陪你们两个在这儿耗着!”
“快点起来!”
两个官差说着,直接走向姬丹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姬水见状,不要命的冲上去一个铁山靠肩将一个官差撞开,趴在姬丹身上保护他。
这惹怒了那个被撞倒的官差。
只见那名官差从地上爬起来,愤怒抽出刀,对着地上的姬丹二人大吼:“两个逆贼,真是不知好歹。今天乃公就砍了你们!”
姬丹绝望的闭上眼睛。
就在官差举刀欲砍之时,突然一支箭呼啸而来,正中官差拿刀的手腕。官差惨叫一声,刀脱手而落。随后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为首者蒙着面,声音低沉道:“公子莫怕,我们来救您。”
姬丹惊讶地睁开眼,看着这群神秘人。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倒是听这些人说话,有几分辽东地区的口音。
莫非这些都是我燕国壮士?
想到此处,姬丹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那些黑衣人的动作也很麻利,三两下就干掉了那些随行的官差,转眼地上只剩下一地的尸体。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到一名官差身上搜了搜将钥匙拿过来解开了姬丹二人身上的枷锁。
脱困以后,姬丹先是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脖颈,然后冲着那个带头大哥拜谢:“不知壮士是!”
带头大哥摘下了面罩,里面是一个络腮胡须,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用一口辽东地区的燕国方言说道:“末将乃是朝鲜王麾下将军韩广,奉王命前来搭救公子!”
姬丹听闻大为感激,他想不到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朝鲜王居然愿意派人来救他。“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姬丹日后必有重报!”
韩广哈哈一笑,“公子客气了,我家大王早闻公子大名,此次特命我等前来相助。如今公子已脱险境,还请随我等前往朝鲜暂避风头。”
姬丹知道他们如今无路可去,便向姬水道:“先生,我看咱们走吧,你愿意追随我吗?”
姬水点头道:“臣誓死追随公子。”
于是姬丹随着韩广一行向着朝鲜方向而去。一路上韩广对姬丹颇为敬重,两人相谈甚欢。
数日后,姬丹一行抵达朝鲜王宫。朝鲜王亲自出迎,满脸堆笑,“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实乃幸事。”
姬丹行礼道:“多谢大王收留之恩。”
朝鲜王拉着姬丹有说有笑的往自己的王宫走去。
另一边,邯郸。
深夜,田秀正在熟睡。
外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毛遂的声音传来:“丞相,丞相睡了吗?”
田秀睁开眼睛,把魏无衣的粉臂从身上移开,站起身去开门,魏无衣被惊醒揉了揉眼睛:“你去哪?”
田秀转过身,笑着在魏无衣的脸颊上摸了摸:“毛遂找我,必定出了急事,我去看看。”
魏无衣道:“那你快些回来!”
田秀点了点头,魏无衣这才又沉沉睡去。
来到房间外,田秀看着毛遂问:“先生,大晚上的吵醒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毛遂拱手道:“主君,不好了,姬丹被人劫走了。”
田秀脸色一变,“什么?谁干的?”毛遂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群黑衣人所为,沿途官差无一幸存。”田秀握紧拳头,“这必定是有预谋之举,看来有人不想姬丹死。”
毛遂拱手说道:“主君莫急,属下已经让人在燕国四处查探,必定能找到此贼下落。”
田秀深吸口气,“一定要找到他,只要见到人,立马把这混蛋杀了!”
此时田秀心里很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把人就地处决。
姬丹这家伙可是个复燕的狂热分子,将他放走后患无穷。
这一次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而远在朝鲜王宫的姬丹,正享受着朝鲜王的盛情款待。但姬水心中隐隐不安,他私下对姬丹说:“公子,朝鲜王此举太过热情,恐怕有所图谋。”
姬丹不以为然,“先生多虑了,我如今落魄至此,他能图我什么?”
然而没过几日,朝鲜王突然提出让姬丹写信给燕国旧部,劝说他们归附朝鲜。姬丹这才明白姬水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姬丹拒绝了朝鲜王的要求,朝鲜王当即变了脸色,下令将姬丹软禁起来。姬丹后悔不已,他望着窗外,心中祈祷着自己能再次逃过此劫。
……
咸阳。
秦王宫。
秦王政看着赵国那边送回来的情报,一下子被气笑了。
“真是给寡人整笑了。”秦王政随手把手上的竹简丢到一旁,对身旁的赵高说道:“这姬丹自以为是,贸然起事。他如果是提前联系了寡人或者齐王,事情何以至此呢?”
赵高跟着附和:“大王所言极是,姬丹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有咱们大秦帮忙,他也不至于败的这么快。”
秦王政又把那份竹简拿过来读了一遍,越看心中越是后悔、恼怒。
姬丹暗中谋划复燕,这对秦国来说,本该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要秦国收家利用,就能让赵国首尾难顾。
结果姬丹这厮居然不派人联系他们,反而自己起事。
想着,秦王政用厌恶的眼神又将那封竹简扔到一旁:“匹夫竖子,不足以谋!”
说罢,秦王政站起身,一路来到大殿之外。
赵高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秦王政看着宫外的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以后,秦王政开口问道:“赵高,丞相最近在干什么?”
赵高说道:“丞相最近,除了在府中处理政务,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门客在一起编书,听说丞相编纂的那本《吕氏春秋》,已经快要编成了。”
秦王政冷笑一声,“吕相倒是勤勉。”转而又道:“母后那边如何?”
赵高赶忙回道:“太后在雍城宫,终日深居简出,不知在干什么。”
秦王政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深知赵姬背着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只是现在还不到清算的时候。
再说姬丹被困于朝鲜王宫之中,心中焦虑万分。姬水悄悄对姬丹说:“公子,我们需想法逃脱。”
姬丹点头,两人暗中观察守卫规律,寻找着逃亡的办法。
而在邯郸这边,毛遂经过多方探查,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指向朝鲜。他迅速禀报田秀,田秀当下决定派使者前往朝鲜要人,若不给,则发兵征讨。
朝鲜王得知消息,心中犹豫不决。一边是不愿得罪赵国,一边又不想放弃利用姬丹招揽燕国旧部的计划。
姬丹趁朝鲜王犹豫之际,联合姬水买通看守,逃出王宫。他们朝着北方荒野奔逃,终于是逃出了朝鲜。
离开朝鲜以后,看着茫茫塞外,姬丹感到很迷茫:“先生,如今我们当何去何从?”
姬水想了想说道:“燕国短时间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不如去齐国?”
齐国先前一直都在暗中支持姬丹他们,姬觉得眼下,他们无路可走,应该去投奔齐国,得到齐王的支持,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复国。
姬丹却摇了摇头,苦笑道:“齐王建比起朝鲜王也强不到哪,我们到了他那,也不过是棋子罢了。而且赵国如果知道我们在齐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齐王建那家伙是真有可能拿我们的人头,去抚平田秀的怒火。”
姬水叹了口气,“那公子之意是?”
姬丹望向远方,眼神坚定起来,“先生,我们去匈奴吧。”
姬水大惊,“匈奴?那可是化外之地,野蛮凶狠之人所居之处啊。”
姬丹苦笑,“如今各国皆视我为棋子或祸端,只有匈奴,或许会因为我能带来一些中原文化与技艺而接纳我,再者他们与赵国时有摩擦,也不怕赵国施压。”
姬水思考片刻,觉得也别无他法,只好同意。
与此同时,邯郸城中,田秀得知姬丹逃离朝鲜,大怒之下决定派人追杀。而在咸阳,秦王政听闻此事后,却有了别的心思。他招来陈驰吩咐道:“去找到姬丹,告诉他,如果他愿归降于我大秦,助我大秦对付赵国,我可以帮他复国。”
陈驰听到以后,觉得心里发苦。
秦王政看着他问:“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驰忙说:“大王,臣根本不知道姬丹逃到哪了?上哪去找他?”
秦王政笑了,只是这笑容中有几丝冷意:“这就是先生要考虑的了。”
陈驰无奈,只能苦着脸离去。
在他离开了以后,赵高凑了上来:“大王,您为什么要为难陈大夫?”
秦王政冷哼一声:“寡人听说丞相编书,招纳了不少门客,陈大夫整天上窜下跳,跟丞相的来往倒是很近。”
赵高恍然。
大王这是借着寻找姬丹,存心给吕不韦找麻烦。
自己的人遇到了问题,吕不韦能不管吗?
这下看来朝堂上有热闹看了。
各方势力的目光都投向了逃窜中的姬丹,而姬丹与姬水向着匈奴之地艰难前行,一连走了多日他们的干粮盘缠都用尽了,眼看就要死在茫茫塞外。
忽然之间,姬水瞧到了前方有一座城池,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城,里面似乎有人居住。
“公子,快看!前面有座城!”姬水兴奋的指着前方的那座小城说道。
姬丹也是看到了希望,立刻打马上前。
只见那座小城的城头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