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推山前进，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令两个萧氏皇族冷静思考了起来。
“依司正之见。”兰月侯先是反应过来，“当如何治江？”
兰月侯注视着他，若是这个赵玉真道士依旧是以“治大国如烹小鲜”来搪塞过去，那先前所说，也不过是为博声名罢了。
却见赵玉真将离火阵心诀内力汇聚在指尖，在先前摆放皇陵堪舆图的几案上留下苍劲的字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兰月侯跟着念道，心思电转，问赵御贞，“赵司正可是说，颁布政令，只需要百姓跟着做便好。不必强迫他们知道政令的内涵，因为普通百姓的认知有限，要解释必然会花上数倍的时间。这样便能将解释的时间省出来，提高整个国家的效率？”
可赵御贞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孔家圣人《论语·泰伯》中所记载，不曾有句读，故而如同王爷那般解释也可。倘若加强句读，是这样，王爷又如何看待。。”
赵玉真又信手写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孔家圣人与弟子们的言行，被弟子收录记载成《论语》，形成了天下人的道德水准和行为规范，这便是儒家圣人为天地立下规矩。
而《论语》成书之初，还没有发明出来标点符号，也就是所谓的句读，故而一句话到底如何解读，那只能是由皓首穷经的大儒释经。
故而钱唐大儒韩瑜之有云：“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
在几案上，老赵加上了标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后兰月侯便看到了另一种意思。
“百姓可以做的，便任由他们去放开手脚干。”兰月侯看着几案上的字迹道，“百姓不能做的，便要告知他们不能做的原因？”
“就一如，赵卿肃清天下淫祀野神一般？”明德帝目光灼灼，“既然要做，便要告知他们为何要这样去做。”
“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陛下。”老赵轻声说道，“就犹如汪洋大海，不加以引导，用错了方向便是滔天的洪水。”
“故而，必须告知他们，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兰月侯明悟道。
老赵点了点头，继续在案几上写下第三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是？”兰月侯再度困惑，这句话的句读标点还可以继续换地方。
“这便是贫道要告诉陛下，北离有救的方法。”老赵说道，“人民能使用的器具，便不要设法去限制他们使用。不要因为刀具能杀人，就全国禁刀。技术是没有好坏之分，人才有善恶之别。”
“人民若还不懂使用的工具，就要教会他们使用，让他们也能享受到科技带来的便利。”老赵说道，“这一点，只能从教育中引入，在生活中体现。”
（此处的“知”是通假字，通“智”，使动用法，使其充满智慧。古人的文字记载里出现错别字，但是因为书籍都是老祖宗们留下来了宝贵的财富，又不能不大尊敬说他们写错了，只能说为通假字。敲黑板，要记住。）
“故而，需要先努力发展，从而带动教育上改革，以改变民众的观念。”老赵剑仙说道，“这才是救治北离的唯一途径。”
“赵卿，请明示一些，救之途径在何处。”暗淡的月亮已经挂上中天，明德帝继续询问之。
“发展！必须要搞好生产！”老赵说道，“而生产出来的成果，在分配上有一个大忌，不患寡而患不均。必须保证劳有所得，这样才能保证人民有欲望继续劳动。”
萧氏皇族的两人听着老赵的话都有所思考。
“当今北离天下，最大的矛盾便是发展不充分，分配不平衡。”老赵说道，“简而言之就是，穷的地方很穷，富的地方就很富。比如不设宵禁的天启，贫道在蜀中过年都没见过那么热闹。”
老赵当着皇帝的面将话说破，天启肥了，其他地方却仍旧贫瘠。
“可见，生产力还是不够，导致北离整体还是太穷。”老赵叹气摇摇头。
作为少歌世界的两个大国之一，仍旧被老赵所嫌弃。
以明德帝与兰月侯的聪明才智，瞬间便理解了老赵口中古怪的词汇“生产力”，便跟着用这古怪词汇继续对话道：“那这个生产力，该如何提高。”
“以武融入发展。”老赵抛出他的论调，伸出这种有像离火阵心诀一样能冬日催熟桃子的特别能力的世界，居然不用来好好发展生产力真是暴殄天物。
“以武融入发展？！”萧若瑾和萧月离都难以置信。
“青城山的离火阵心诀可催熟作物。雷家堡惊雷指可将空气中的氮气转化为氨肥，火器可杀虫除草。岭南温家的毒可作为杀虫剂。唐门的机关术可打造人体关节等灵活部件作为致残之后的备用替换，甚至能够打造出不需要牲畜力量而依靠内力催动趋势的机械。无论农业，机械业，医学。只要处理得恰当，都可通过这般发展。”老赵侃侃而谈道。
“赵卿的这般设想！”听闻老赵如此异想天开的话，明德帝与兰月侯二人都惊讶了起来，“是如何产生的。”
“说实话，贫道乃青城山的道法第一，平日在山里闲得无聊，算出这点东西，不在话下。”老赵剑仙说道，前脚还是拒绝封建迷信，后脚就拉过来挡枪，就是这样灵活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总不能告诉明德帝：“陛下，我是从另外一个维度来的，格局比你们大多了，看到这些功夫的功能，不得通通拿来种地，自己心不甘！”
将皇帝搪塞过去后，老赵继续说道：“火器，暗器，刀剑，功夫。一如双刃之剑，可以用来杀人，同样可以用来造福于人。”
“可习武需要天分。”兰月侯沉吟问道，“普通百姓资质平庸，又怎么学到什么高深的武功让自己得到发展。”
“大道归元。一切大道尽管繁杂，最终都会归元为简单的使用方法。”老赵继续说道，“普通人也不懂观天象而制定历法，但是钦天监这个机构便将这复杂的天象知识封装成一本历法，就算普通人一样可以取来使用。王爷所说，武功无法推广也只不过是没有找到一个如钦天监一般的地方将东西封装起来罢了。”
电磁波的知识很复杂，但是一般人不必去学习那些复杂的知识一样可以在生活中使用电磁波。
因为大能（譬如科学家们）们把相应的知识封装在了一个手机，一个电磁炉，一个微波炉里，将这玄妙的东西驯化投入生产使用。
故而你不需要去系统学习电磁波的原理也能安全运用电磁波。
“倘若将来日后，若是雷家堡创造出来一种交通工具，名曰：机械轮麒。以两轮代替四足，可不喂草料，不饮泉水，便能驮人载物，翻山越岭，行动如飞。唯一的缺点便是每过两个时辰便需要到雷家堡，吞噬雷门绝技所产生的雷电以充能。”老赵将小电驴的蓝图摆设出来给给这时代的顶层人物看，依旧使得他们瞠目结舌，“可算是祥瑞？！”
“若真有此物，那便是极大的祥瑞！”听到老赵描述的破电瓶车，兰月侯脑补了威武的麒麟在自己胯下风驰电掣的模样。
“雷家堡何时可制造出这机械轮麟？”兰月侯迫不及待问道。
“这个。。。”
虽说这个时代这个维度，拥有开挂的“功夫”，可以跳着做题，跳过自行车阶段，但是老赵随口一说，雷轰那边技术支不支持还未可知，所以只能说道：“估计快了。”
鸟语花香的江南，某个雷家堡霹雳堂上的族长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身边客座的静怡关切问道：“轰哥，是否是着凉了。”
“无碍事。”雷轰清了清鼻子说道，“兴许是这春日的花粉让我难以承受。过段时间便好了。”
清平殿内。
明德帝听着兰月侯与赵御贞的畅想，他沉吟说道：“学武者千百年来，竟无一人如同赵卿一般，想过以武入发展，可是这样将利器广布天下百姓，他们若是要造反，也会更加便利许多。”
兰月侯听闻如此，终止了心中所想，他始终是皇族一员，皇族的地位与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
老赵剑仙听到明德帝这般提防着百姓，反倒是不乐意了：“陛下，倘若人人都安居乐业，能吃饱肚子，膝下儿女健康欢乐，就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想着造反，费时费力地去换一个朝代。”
明德帝先是沉默，这个论调余理昨夜也同他说过，连续两夜都听到了这番话，是师徒默契还是天意如此？
还未等明德帝深入思考，老赵剑仙继续不悦说道：“技术没有好坏，但是使用技术的人有。陛下应该操心的是如何制定律法去阻止坏人用技术去办坏事，而不是要想着限制人推动技术的发展。
在老赵心目中，明德这皇帝老儿，说实话优点很明显，肯听劝。不会自视甚高，将老赵的提议当成奇技淫巧然后批判一番。
但是缺点同样很明显，跟历朝历代的皇帝一样，害怕人民造反，所以有意无意会想着防着人民。
“陛下若是想将北离，在史书上称为大离国。这种愚民的思想还是尽早抛弃的好。”老赵语气冷淡了下来说道，“或许商君此番做法，才造成他被五马分尸，后秦二世而亡。”
明德帝也不顾他这般不敬的行为，继续问道：“如若真要开启民智，朕需要从教育之何处着手。”
这回轮到了稻剑仙面露惊讶之色，转念释然，明德帝作为一国之君，必定考虑过开启民智这一条道路，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接受老赵的思维与想法。
从他问出来应该从教育的什么方面入手，说明他已经做过了对应的方案腹稿，眼下只是拿他赵御贞做验算罢了。
“陛下应先从教育之用具，笔墨纸砚入手。”不是老赵，而是小赵剑仙提出了观点。
“哦？”明德帝洗耳恭听。
“这四项开支，对于好学的家庭来说尤为巨大。尤其是纸张。”道剑仙说道，“尽管蔡侯纸在北离，相对于三两一枚的半斤墨锭，已经算得上很便宜，可纸张乃消耗品，依旧需要缩减。”
北离，最便宜的笔，是五文一支的羊毫，容易笔尖分叉，砚台自己在家可以磨出来一方，故而可忽略不计。
但这两样物品都较为耐用，相较之下，纸与墨消耗起来就成了大头。
蔡侯纸作为北离最便宜的纸，依旧需要一两银子一刀，而一刀纸便是一百张，勤奋好学的学子可在半月内用完。
所以小赵剑仙觉得，纸还是太贵了。
“陛下可命人收集江湖朝廷的废纸，重新打浆，裱糊作为二次纸低廉售卖。学子书写草稿之纸，不必做得坚韧，可用便行。”小赵剑仙说道，“这样便可缩减北离学子的支出，从而用在其他更为需要的地方上。”
明德帝点了点头：“赵卿之论，甚好，不过北离幅员辽阔，收集这番废纸，并非易事。”
小赵剑仙还是仙风道骨太久，想当然了。
“不过朕会命工部研制新纸，或者招聘江湖中的能人异士来处理解决此事。”明德帝承诺道。
“既然纸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便可以谈谈字的问题。”老赵剑仙说道。
“嗯？字？”明德帝又皱眉。
文化普及太昂贵，尽管纸张的价格已经通过了历朝历代的改进都能降低到了一定程度，至今还是算贵了。
印刷的技术也在日益攀升，能将一本书百页的价格压缩到二十五文。
可各种典籍，每每翻阅都是上千页打底。
物质上的昂贵还是其次，另外还有一种昂贵，昂贵在哪里？昂贵在对文字的释义，高姓大名的门阀世家门把最准确的解释都藏了起来，藏成了孤本遗本。
就比如前头老赵所引用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有三种标点的方法。
“文字结构还是太过复杂，不够简洁。试问一个农家子弟，经历过一日劳碌还需要去看笔画结构的文字“意义”。照明不佳的情况下蝇头小楷就是一团黑。长此以往还会害得眼病。”
老赵在几案上，以手代笔写下“义”“义”二字。
“删减文字笔画结构，以为推广。这便是变相减少了他们的学习成本，打破世家门阀垒筑的知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