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问心。
在孤剑仙的释怀加持下,那充斥着不甘、愤懑、怨恨的般若心钟,被这问心一剑激荡出了裂缝。
“义父,母妃?你们怎么在这里?”落魄十足的赤王,出现在宣武门。
“羽儿?!”宣妃睁大美眸,看着破烂不堪的赤王。
“萧羽!”萧瑟也与之愤怒对视,“你把父皇如何了!”
“母妃父皇驾崩了!就是他!”赤王状若癫狂,指着萧瑟说道,“就是他以当年琅琊王谋逆旧事,逼死了父皇!”
“什么?!父皇驾崩了?”萧瑟听闻这个消息踉跄了一步。
众人也跟着一惊,大小姐眼疾手快扶住萧瑟,如今的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心上人,只能艰难地问一句:“萧瑟,你还好吧?”
“不!不对!”萧瑟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地抓住了大小姐的胳膊,“不对!他撒谎!父皇没事!”
萧瑟慌忙之中,组织起语言:“琅琊王叔旧事,根本算不上逼迫父皇,萧羽,你一开始就没到未央宫参加晚宴,所以根本不知其中缘由,在胡扯乱编!”
“哦?”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赤王,恢复轻蔑的神态看着萧瑟。
“你带着进宫的其他药人呢?!”萧瑟恢复了气力。
“什么药人?”赤王装糊涂说道,“萧楚河,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羽儿!”宣妃走近赤王,“是你!把你的弟弟做成这样?!”
“母妃!”赤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他就是一个野种!不是我的弟弟!”
“啪”一声清脆。
宣妃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五指如玉,微微颤抖,红色的巴掌印出现在了赤王的右脸上,与李心月赏给他的左右对称了起来。
赤王被一掌扇低头,他阴恻恻地说道:“母妃,你居然为了一个野种打我?”
“他不是你口中的野种!他也是我的孩儿!”宣妃眸中带着泪光说道。
“就是!他就是野种!是你和叶鼎之的野种!”仿佛孩子耍性子了一般,萧羽就要把“野种”定罪给那孤剑仙与雷无桀努力唤醒的无心身上。
“啪。”又是一巴掌,宣妃气得浑身发抖。
“萧羽,你听好了!我从未爱过你父皇,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宣妃微微啜泣说道,“只是当年你的外公,影宗宗主易卜,为了影宗利益,将我的婚姻作为筹码与萧氏皇族兑换。”
这些八卦被当事人说出来,没人敢接茬,孤剑仙也是静静地听着,协助雷无桀将这阴森鬼气的般若心钟破开。
“天启城,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座囚笼。”宣妃静静说道,“直到那一股草原上吹来的野风,他带我感受到了世界可以用张狂的活法去体验,可以野蛮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必考虑那么多。”
亭亭玉立的女孩儿钟爱坐在五颜六色头颅的鬼火少年的后座,也是被这股又甜又野的气质所迷惑。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赤王轻蔑问宣妃道,“想表达我的出生,才是一个笑话?我存在妨碍了你去追求你的幸福?!你若是这般想,大可不必陷入外公给你设的圈套,当年就应该跟叶鼎之一走了之。折返回头又算什么?今夜逃出后宫跟义父私会又算什么?”
“你!”被儿子反问,易文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能说道,“生下你之后,我一直放心不下,便偷偷回来看你一眼,然后想着把你带走。但是你外公却设计将我留在了天启,让叶鼎之误会了我贪图这皇宫荣华!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解释,可当我再次与他相遇,他已经成为了席卷天下的魔教教主。”
“够了!闭嘴!”赤王心中在滴血,他的母妃在他面前每描述一次对叶鼎之的爱意与歉意,就仿佛一把利刃剜在他心上一般。
就仿佛他萧羽本就不该出生,不该享受这天启城的一切,他才是一切冤孽的源头。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乱。”姬雪低声说了一句,被萧瑟瞪了一眼。
“咔”蛋壳碎裂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轰隆”,魔气冲出了破碎的心钟,眼看就要迫近雷无桀。
洛清阳提前抬手,剑意自袖口发出,摁在了那魔气上,魔气侵蚀,孤剑仙嘴角渗出血迹,他咬着牙说道:“继续挥剑!”
凤凰浴火,随着心剑剑意而动,一举钻入了无心眉心。
无心的内心深处,一道剑气划破了天外翻滚的魔气,忘忧禅师那沧桑的老脸出现在天际:“痴儿,有好友,有广阔天地,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放下的吗?”
背负破烂不堪波旬的无心一愣,好像从稍纵即逝的忘忧言语和那一股熟悉的剑气中,引起被自己埋藏起来的一个画面:眼中有光,一袭红衣的少年,约他今后一起闯荡江湖。
“好机会!”萧瑟一步向前,心魔引的紫色金边莲花纹从眼底生出。
四人一同出手。
“无心!”萧瑟的声音传到西湖上,“你不打算见你母亲一面吗?”
“母亲?”踏浪而起的无心喃喃说道,“老衲,还有师父,还有朋友,还有母亲。”
话音刚落,萧瑟的心魔引就被弹了出来。
使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哈哈!”赤王看到如此情形,放弃大笑道,“那野种没救了!你看到了吗?母妃!那野种救不回来了。”
一夜的血月,终于沉了下去,赤红的大日冒出在地平线上。
犹如实质的杀意,迎着朝阳而来。
那被洗的发白的道袍,连骄傲得如同天上仙女的李寒衣,也默默跟走在他身后。
一手托举着山丘一般大小,黢黑得貌似散发恶臭的物品,每一步都踏在了赤王的心脏鼓点上。
“赵。。。赵道君!”唐莲也算是身经百战,可仍被这股杀意吓得说话艰难。
“小赤佬。”老赵盯着萧羽说道,“这东西,还有今夜天启的祸乱。都是你带来的?”
“你又是何人?”宣妃余泪未消,好看的眉毛看着托举着一如同山丘不知名的物质,她警惕地看着这有些英俊的中年道士。
“我们该清算一下账了,小赤佬。”老赵仿佛没有听到宣妃问的话,“你用毒蛊害死了多少百姓,又用这忘忧害死了多少人,且好好告诉贫道。”
赤王感觉如同四面八方都被利剑盯着,他艰难地吞咽了一股唾沫。
“你到底要干什么?!羽儿再如何!他也是北离的王爷!天启的皇子!”宣妃怒斥,这不懂礼数,在他面前也不行礼的僭越道士。
“今夜贫道不是很想讲法律。”老赵往前走一步,赤王顶着那似乎被利刃刺骨的疼痛往后倒退一步。
“那便讲讲最朴素的道理。”老赵目光不曾从萧羽身上离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要杀了羽儿!”美丽的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御贞,这臭道士不仅没有正眼看待过她,还想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儿子!
儿子自己管教可以,别人休想掺和!
她身为萧羽的母亲,囿于母性的保护,再怎么怒其不争,打他骂他,都不会觉得有一天会杀了她的这个儿子。
所以母性泛滥之下,她选择了保护她的孩子。
“天启三百四十口百姓,天启城九九道,大理寺卿沈希夺以及十多名常务。”老赵平静地走向萧羽,细数这些命债,仿佛平静的湖面下一刻就会引来雷霆。
萧羽像是沉入了深海,被这巨大的压力挤压肺腔,把所有的氧气都挤尽。
他伸长脖子大口喘息,冷汗淋漓,想继续往后退,却发现背后空气有如实质一般,让他撞了上去。
一众小辈都明知被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赤王,却都一样被这样的老赵震慑得不敢开腔说话。
他们见过温润如玉的赵道君,也见过不怎么正经的道剑仙,也见过因为余理爆发出雷霆狂怒的青城山太上长老,可隐隐作怒的赵玉真却是头一次领略到。
这种摸不清底细的,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易文君看不得儿子被这如此威胁,手中竹剑娥皇撩剑式撩出,直逼赵御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宣妃这一招会不会激怒赵道君,赵道君会不会突然暴起将这母子都格杀当场。
“啪”一声,赵玉真身后戴着面具之人动了。
木剑秋露拦下了这撩人的一剑,信手一划,将易文君逼退三步。
同为女子,易文君也感觉到了来人的棘手,女子突发的感觉,最为准确。
“二师尊!”唐莲才发现,“她出手了。她的病根好了吗?”
李寒衣出手,避免了赵玉真要和其他女子动手的尴尬处境。
“娘娘,我夫君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儿子发难。”假声的李寒衣拦在易文君面前,冷冷地说道。
她便是如此,无条件地相信自家夫君,玉郎所做的一切,必然是对的。
“他要杀我孩儿!”易文君重新挽起剑式说道,“那我便要拦住他。”
“那便是你儿子罪有应得。”李寒衣冷漠说道。
宣妃看了一眼李寒衣,说道:“夫人你受伤了,我不想伤害你。”
见李寒衣仍旧一步不让,她只好说道:“得罪了!”
随后扭头对洛清阳说道:“师兄,你先带羽儿快走。我来拦住这里!我是后宫妃子,安世并无犯过大错,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一言毕,那倾城的美人对着李寒衣递出一剑,仿佛一瞬间月暗云霄,星沉烟水。
美人舞剑,就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娥皇竹剑直取李寒衣面具。
李寒衣岿然不动,就那样站在那里,蔓延出来孤傲的性子,犹如天上清冷的月,水中虚幻的影。
月香水影,诗冷孤山。
李寒衣动了,秋露同样递出,伴随着太阳升起了半个头在地平线上,轻柔如同柳上的归烟,扫净南池积雪。
秋露扫开了娥皇,同时让易文君感觉到手上一滞,极大的粘滞力从秋露上传来。
到底是皇宫里的荣华富贵销蚀了宣妃的武功,还是面对着当世唯一的女子剑仙无可奈何?
她的剑术在李唯一面前,即使厚重犹如山载万年之雪,明月薄幸,不加一眼,轻轻化去。
地上雪再如何以自己表征洁白,都不会被天上的明月正式看一眼。
李寒衣一剑引导,浮云卷霭,明月流光。令宣妃娥皇辛苦凝聚的剑气,被她一剑如同揉云一般,卷起削平。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离开过原地半步,也没有强行动用过内力。只是站在那里,便径直阻拦下了易文君企图逼退要杀她儿子的赵玉真。
“你也受过伤?”面具侧头,声音冷冷问道。
被一剑逼退的易文君点了点头,道:“诞下羽儿之时,曾因奔波劳累,落下来病。”
她隐瞒去了一些当年不堪的回忆说道:“夫人若是想孕育子嗣,日后需要好好安胎养胎。”
“多谢。”语气更加生硬了。
与此同时,老赵已经走到了赤王面前,赤王背后有如实质的空气墙,令他后退不了一步,他被那股子杀意压垮,跪坐在了地上。
易文君顿身一跃,回到了萧羽身前,横起竹剑娥皇作防御状,一副离我儿子远点的表情神态。
跪在地上的赤王慌忙不迭地磕头,毫无王爷皇子的气概,涕泪四流:“赵道君,小王错了!小王真的知道错了!您饶过小王这一次!”
随后牵扯着宣妃的裙角:“母妃,你也替我求求情,快替我求求情!”
李寒衣又是一剑起将易文君逼离原地,让赵玉真不再受她牵制。
却见以大龙象力托举着巨大一团忘忧的老赵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赵道君!赵道君!你们道家有云:人遁其一!人遁其一,这世上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得谈的对不对!”赤王跪地而行,磨蹭到赵玉真足下,语无伦次地说道。
“小王有钱,小王可以给你钱。”他攀上赵玉真的道袍仰头看到赵御贞那冷漠的眼神,立马改口道,“不是不是,道君你餐霞饮露,看不上这些世俗阿堵之物,我可以给青城山添香火钱,添盖寺庙。”
见那道君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冷漠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又抛出其他筹码,道:“那道剑仙既然喜欢雪月剑仙,是不是爱美人!小王可以为你收集天下美人。对!小王的母妃!我母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如今依旧风韵犹存,道君若是喜欢。。。”
听闻如此,“咚”一声老赵抬脚踹去,将赤王踹了出去,怒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然畜生到如此地步,以自己生母为筹码。”
倒地艰难爬起的赤王忽而改作癫狂大笑,仿佛在嘲笑赵玉真,不过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从未为自己着想,也配称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