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萧瑟，勉强镇定住颤抖的身躯：“我凭什么不配问？莫非你觉得琅琊王叔在你那个位置当真就做得不如你？”
“楚河！够了！”兰月侯听不下去了，如今萧瑟所言，不只是胡闹那么简单！简直是大逆不道！八王之乱后，纷争结束皇位已是定局，不可再为之讨论，如今萧瑟却非要将明德帝与琅琊王比个高低。
明德帝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且不说若风他志不在此，权利的滋味令人迷醉，寻常农家当了父母是普通人第一次接触到权利的味道，便要对子女的命运进行操控把持。更何况这天子之位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皇叔将皇位让给朕，也是有其中的考量，一直到他跟朕提出，二人联合限制北离蠹虫扩张之计，他都不曾怀疑朕会在此等权力中迷失。”明德帝淡然道。
“嗬嗬。”萧瑟此刻汗如雨下，再也无法保持不颤抖，他无法接受这般的结局。
他宁愿从明德帝的口中听到的是琅琊王萧若风有造反的能力，就算无造反之心，但因为功高盖主引来皇帝的猜忌而被定为谋逆，他的心中都会好受许多。
“萧瑟！”唐莲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
“不要拿这些家国大义来压我！我只知道的是琅琊王叔已身死，当年一案，到头来只剩下你一人！而你却有无上权力，你要如何诉说篡改这部分历史都可以！”萧瑟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与当年太安殿前咆哮不同的是，如今他似乎没那么有底气。
“朕，贵为天子，金口玉言，语出成旨，音响成律。何须为你这般的江湖草莽设计谎言。”明德帝不屑说道，既然你萧瑟言称草莽，那朕就让你草莽贯彻到底。
“正是因为你随意说的话都可以定一人生死，决一事真假！所以要改写历史，掩盖真相便是如此简单！”萧瑟仿佛抓到了这个破绽，“除非你有证明！这一切都是琅琊王叔的谋划！”
他如负释重一般将心中所想咆哮出来，缠绕周身盘踞有如实质的黄龙气象，也如同拾起勇气了一般挺立拔起。
“老身可以证明！陛下所言非虚。”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从未央宫一庭柱背后传来。
“娘！”小雷爷惊诧，看着与念慈师太一同出现在此处的李心月，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小学生，慌忙放开了叶若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陛下请前青龙使来的。”兰月侯对雷无桀说道。
头发斑驳了的李心月也点点头：“陛下请娘过来赴宴。”
随后微笑地看向了叶若依：“你便是叶啸鹰家的孩子吧。”
献舞之后一直没得换下演出服饰百鸟裙也没卸妆的叶若依，雍容中带着点慌乱，连忙说道：“侄女叶若依，见过世伯母。”
谁都不曾料想过，第一次见家长是在这样严肃紧张的场合进行。
“好，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孩子。”李心月之前还怀疑叶啸鹰五大三粗的，会教不好孩子，如今见到了叶若依却是很满意。
随后转向唐莲：“孩子，你是当中年龄最大的了吧，感谢一路来对无桀的关照。”
唐莲连忙行礼：“不敢，唐莲惶恐，身为大师兄，这是我该做的。”
明德帝与兰月侯没有打扰这皇家稀缺的温馨场景。
最后，在念慈师太的陪同下，李心月走到萧瑟面前，温柔且无奈地说道：“孩子，当年之事，老身也是当事人之一。可以证明，陛下所言非虚。”
面对这有些苍老的妇人，她依旧喊自己孩子，没有生分地去喊六皇子或者永安王，表明了她的立场。
萧瑟自己是琅琊王教出来的，天启四守护也是琅琊王提议所设立，而自己与雷无桀在江湖上出生入死成为至交好友，李心月如此表态便是说明她的立场。
可越是立场如此，说出这种话就越能让人感觉是真的。
让萧瑟心中更为难以接受：“不，雷伯母，我琅琊王叔雄才伟略，不可能就这般为了龙椅上那人，就献出生命！一定是你搞错！”
李心月不言，闭目片刻，一招手，那被萧瑟藏在入宫马车中的心剑飞入未央宫。
皇帝寿宴，不许携带物品进入未央宫，所以萧瑟一行人的兵器都留在了车上。
“娘。”看到心剑环绕李心月，雷无桀心中不是滋味，或许琅琊王被处决当日，母亲也是这般的情况。
“孩子你看。”李心月握住心剑，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尽管原本应该晶莹剔透的剑身上留下了被莫衣扭伤了的痕迹，当中那一团洇在其中破坏剑身整体美感暗红依旧保留了下来。
“当日你琅琊王叔，在我耳旁低语此间与陛下的设计，告诉完老身之后，便取了这心剑，自刎于剐王亭。”用了五六年，李心月才消化琅琊王当年所说的内容，心平静气地同萧瑟说道。
“若陛下说的并非实话，琅琊王不曾与我耳语那番，老身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琅琊王用心剑以自裁。”李心月将心剑递给萧瑟，让其看清楚剑面那块擦拭不去的斑驳血渍。
“不！不可能！王叔不会这样！”萧瑟慌张摇头，不肯接剑，否认道，“你骗我，你们都合起来骗我！”
“阿弥陀佛。”念慈师太叹了一句佛号，“小檀越你心绪不宁，恐怕是难以分析此中真相。”
“孩子。”李心月沉痛地说道，“若果这样真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大可当成是老身联合陛下一起骗你，若是心剑会说话，你也要觉得心剑骗你不成。”
“啊！”萧瑟突然狂暴，夺过心剑，“琅琊王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高位之上的明德帝，看到了萧瑟夺剑，心被提起，喜庆的龙衮下，被双手大力抓皱。
“假的，全都是假的，你们都合起来骗我。”萧瑟持剑踉跄倒退了几步，“琅琊王叔，我这就随你而来，好好问清楚！”
心剑架上了脖子，如此难以接受的庞大信息量冲击了萧瑟的大脑，造成了过载后想要逃避现实。
“萧瑟！”叶若依，雷无桀与唐莲同时大喊。
一瞬间，小雷爷剑心诀顿开，浴火重生的凤凰盘旋而出，在头顶臃肿巨龙和身旁发怒的黄龙的夹缝间，一剑问心。
萧瑟止住了手中的动作，眼中以及脑海里闪烁过明德帝与兰月侯的点点滴滴。
“大！师！兄！”小雷爷咬着牙，话音从牙齿缝中穿出。
萧瑟尽管是金刚凡境，可他有着天境的底子，很强，雷无桀不知道能问心萧瑟多久。
唐莲一个箭步冲出，一掌打在萧瑟持剑的手肘上，心剑脱手而出，挑落萧瑟简朴的发带，钉在了未央宫的柱子上。
披头散发的萧瑟，摔坐在地。
灯火通明的未央宫内，走进来了两个人影。
“父亲？”叶若依看清楚了来人。
“凌尘？！”兰月侯也看到了来人。
气势汹汹的小琅琊王以及北离大将军叶啸鹰步入未央宫。
萧凌尘走到坐在地上的萧瑟旁，瞟了他一眼，拔出腰间汉白玉的仿昊阙剑，剑指上位者明德帝。
“萧凌尘！放肆！”兰月侯怒喝道。
“陛下，今日萧凌尘只有一问。”萧凌尘指着明德帝问，“今日，未央宫中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太安城外，青龙台。
在带着血色的月光下，青龙台最高处有一孤影，一剑鞘在他身影周围矫若游龙有规律地浮动。
天启五大监将百官送到安全之处后陆续而来到青龙台上，大监瑾宣负手缓缓行出：“洛统领，出剑逼入皇宫，可是弑君之行，同我走一趟，到陛下面前谢罪。”
青衣之人不回答瑾宣大监的话，这让瑾宣感觉受到了轻视。
虚怀功自掌中运起，这门武功瑾宣大监从小就习得，这是历代大监传下来的，他很有把握被击中的人外表不变，内里骨头内脏都会被化为一滩脓血。
“敬酒不吃吃罚酒。”瑾宣冷哼一声。
剑仙又如何，当年的李心月加上李寒衣，不一样要折戟天启。
一掌推出，那青衫瘦高的人只是微微抬手，衣袖飘动了一下，那虚怀功的掌法，被拒三尺之外。
瑾宣大监不得再入半分。
铿锵一声，渊眼剑撤下了几页符箓。血红的月色下，天上云层被染了一层红，有剑自云层探出顷刻间青龙台一阵鬼哭狼嚎。
一册巨大的玉简摊开，将整座青龙台团围住了起来。
青衣之人身形稳若咬定青山的修竹，一手制止瑾宣大监，动了另一只手，围绕周身如同游龙的剑鞘，虽无剑，却迸发出凌然的剑光。
一剑灵动斜劈，纤细却斩碎了那巨大的玉简，以及企图降落的鬼哭之剑。
天启城高空炸开了绚烂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烟花爆竹响起。
因为朝堂所制约，不得入百晓堂金榜的五大监，此刻被这一剑鞘斩得分崩离析，五散跌落向天启城五个方位。
今日天启城万寿节如此热闹，不少豪杰也注意到了青龙台上的打斗，但所有用剑的剑客，好似都惧怕了那楼顶的九歌剑鞘剑光，剑皆无敢出剑鞘。
青龙台高处的热闹顿时清静了片刻。
建筑上有言，“宁可青龙高万丈，不可白虎抬头望。”原本是指建房的方位要讲究东高西低，这样采光才好，可如今此处名为青龙台，那便必须比周围的建筑都要高。
身负巨剑破军的魁梧汉子，站在青龙台人影的对面的建筑上，天然便矮了一截。
“颜剑仙。”血月之下，青衣人颀长的身影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不曾想，今夜所见到的第一位江湖上的高手，是你。”
“我看到你的一剑相邀。”怒剑仙似乎在克制怒火，强迫自己冷静道。
“相邀？”生硬的不理解。
“哎呀呀，总算还是赶上了。老颜，洛先生。”宁采臣还是那副儒生打扮，在那烟花之后，背着书笈跃上一座更矮一些的建筑物，“以老颜的脾气，在他面前出剑，便是对他的一种邀请。”
“谢先生。”洛清阳语言的生硬程度让人可以接受，“你和颜剑仙一样，是来找洛某麻烦的？”
“死书生！”颜战天呵斥道，“你是要来跟我抢？”
“可不敢，可不敢。”宁采臣摆摆手笑道，“我只是个读书人，今夜风景甚好，我还在带着小朋友游玩天启呢。洛先生今夜也是在此登高赏景的。”
洛清阳看了一眼青龙台下的灯火辉煌，摇了摇头，望向谢宣腰间佩剑，道：“万卷书？”
“不过书生的自吹自擂罢了，不值一哂。”宁采臣说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洛清阳道，“洛某年少之时不曾得读过许多书，所以很是敬重读书人。”
“诶，洛先生也学会了儒生的这般酸腐之气。”宁采臣笑道。
“惭愧。”月光下，洛清阳刚毅的脸庞面不改色。
话音刚落，又有三个跃上屋顶的声音。
“谢师傅。”李凡松背着小飞轩气喘吁吁地说道，“总算赶上了。”
“你便是道剑仙的徒弟吧。”洛清阳对着放下背上飞轩的李凡松说道。
“前辈知道我？”李凡松有些得意道。
“我知道你师父道剑仙，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洛清阳平淡说道。
“不过我除了有道剑仙师父，如今还跟在谢师傅身边学习。”听明白了是沾了小赵剑仙的光之后，李凡松松了一口气说道。
“难怪，在你身上，除了有道剑仙的些许剑意，也有一些谢先生的儒雅之性。”洛清阳点了点头。
“怒剑仙前辈，孤剑仙前辈，儒剑仙前辈。”无双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向三位前辈问好。
“我曾见过一剑，霸道无比，然后心生疑惑，自己的是否为最霸道之剑。”怒剑仙极力克制道，“今日见你一剑，感觉也不过如此，不如我见到那一剑之威力！”
“哦？洛某与颜剑仙不一样，洛某若是怀疑了自己的剑，便放下重练一样不疑惑的剑。”洛清阳听了颜战天的评价，却是不恼，平静说道。
“既然我来了，敢当着我的面出剑！”怒剑仙喝道，“你便让我问上一剑！”
破军霸道横于胸前，巨大的剑鞘中涌出汹涌澎湃啊剑意：“从道剑仙安南的一剑东风中，借来三两剑意，融入破军。”
“剑名，东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