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庄。
天上挂着明月，地上倒映群星。
房内，萧瑟与谢宣对坐。
“这便是说请我到府上一观的古籍？”宁采臣手捧那本唐莲带回来的《孤虚残本》说道。
“不知谢先生可否满意。”萧瑟端起茶饮了一口问道。
谢宣打开书籍，扉页上便是“术无正邪，人分善恶。”八个大字，与内容对比，墨痕尤新，应当是赠与唐莲的余理写的。
“确实算得上满意。”宁采臣看着这八字说道。
房顶上。
“这天启，才称得上是万家灯火。”在屋顶上与唐莲对饮的小雷爷，看着灯火辉煌的天启城说道。
“雪月城也有这般景象。”唐莲道。
“这不是，雪月城没有天启城大吗。”小雷爷嘿嘿一笑。
“怎么，雷师弟想雪月城了？”唐莲有些好笑问道，“刻意避开雪月城不谈。”
小雷爷憨憨一笑，道：“这都被大师兄你看出来了，我的确想雪月城了，这天启城太无聊了，我还以为天启城比雪月城大那么多，有趣的地方也应该更多才对，不曾想还不如在雪月城练武之时快活。”
“雷师弟。”唐莲的酒坛子与小雷爷碰了一下，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之后就没有简单二字可说。”
唐莲话音刚落，空中有一人落在了院子里，急声喊道：“雷无桀，唐莲！”
“叶姑娘！”小雷爷抛下酒坛，落到院中，一把扶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叶若依。
“你。。。。你是飞过来的？”小雷爷也蒙了，他也不知道叶若依会武功。
“进去说。”看到唐莲也跟着下来，叶若依心神大定，回头看了看没人追来，与二人一起进入了屋内。
大将军府。
叶字营齐齐跪在叶啸鹰面前：“是我等无能，让小姐设计遁逃而去，还请大将军责罚。”
将面容隐藏在夜色中的叶啸鹰，良久叹了一口气道：“知道朱雀大街有巡逻的金吾卫，故而选择在那里出逃。这出格大胆的作风，才是我叶啸鹰的女儿。”
翌日，清平殿。
明德帝早已经醒来，在仔细倾听兰月侯的汇报。
此刻兰月侯正在给给明德帝念去年的总结：“明德二十一年粮食产量为二千八百八十二万九千六百一十七石，去年明德二十二年增加到三千二百八十七万九千八百石，这是在隆薯推广之后。增加了近三分之一的产量。”
“各地统计人口数，增加了一百二十万万户，是赵司正提议，华锦神医作为宣传，女子二九年华之后再婚配，耻骨生长坚固，分娩之时大大减少死亡概率。”
“北离十三州，四十五郡，肃清淫祀二百余所，赵司正所到之处，皆不再有邪神乱祭。”
“皇兄。”兰月侯停顿了一会，将手中材料合起，说道，“这赵司正先是培育出来良种，北离稻谷年愈增加，而后又寻回隆薯。据说青州沐家也开始培育一种名为沐薯的作物，雪月城也在驯化玉黍。依照探子回报，都是能大量产出可食用的作物。皇兄，此乃北离之幸啊！”
兰月侯越说越激动，粮食，在如今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国力！
“况且，赵司正启办的青山学堂，虽说只是对孩童启蒙，但即使能开蒙一两个学童，那也意味着我们煌煌北离的人才储备就多一分。”兰月侯，“也能撼动北离门阀对官场的垄断，不过举国之力创办这种不盈利的学堂，财政收支会很吃力。”
龙床上躺坐的明德帝眼眸半闭，应了一句：“嗯，朕知道了，赵卿误我，若早知道他下山是如此一番光景，朕必然会早些驱赶他下山。”
“皇兄说笑了。”兰月侯哭笑不得，这个皇兄啊，突然耍小孩子气，道，“分明是皇兄你自己提防人家，驻军青城山脚多年。”
“哼。”明德帝翻了个身，说道，“若他早些把这些祥瑞奉献北离，怎会有此等荒谬之事？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困他几年又如何。”
兰月侯无奈，一脸“对对对，你说是就是”的表情，那么大的人了还如此小孩子气。
“那学堂之事，财政难以支撑的话，可以让当地官员拉拢当地豪绅，给一个乡贤的名目，使之承办，这样豪绅可得名望，官员可得政绩。”明德帝说道。
兰月侯略微思考，又道：“可这样下去，是否会壮大豪绅？成为新一轮的世家，令其更为欺压百姓。”
明德帝抻了抻手臂，道：“不会那么快显现出来，学成的学习与当地豪族无家庭血缘关系，即使有感恩戴德，也不会立马并入豪族。”
“可长久以往。。。”兰月侯又担忧道。
“那会朕已经死了。”明德帝平静道。
“皇兄万寿无疆！”兰月侯赶紧说道。
“哪有什么万寿无疆。”明德帝摆了摆手，“你与朕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哄朕的话罢了，朕可以听你们哄，你们却不能真的把朕当孩子。”
“臣弟知罪！”兰月侯跪下说道。
“起来，你何罪之有。”明德帝说道，“我们萧氏皇族，乃北离最大的豪强，当年朕铁血削弱了各地封王，但世家林立，茁壮而起，隐隐有难以压制之势。”
“如今赵卿给了朕一个这般的台阶，朕为何不去扶持起百姓，来制衡氏族？”明德帝平静道，“至于百年之后，被扶持起来的百姓又成为新的世家，那会朕已经是皇陵内的一具枯骨，朕已经死了，就算皇陵被抛被掘又与朕何干。”
明德帝的潜台词便是，我死后我被扒坟都管不到，还何必去管你新的世家如何？
“世家倒了又起，起了又倒，都是在历史中如此循环往复，谁也无法跳出这个周期。只要到时候的北离还是萧家的北离，皇帝还是萧家的皇帝，过程曲折一些又如何？”明德帝紧紧盯着兰月侯道。
兰月侯不知该回应什么是好。
既然谈及了“北离萧氏皇族千秋万代”的问题，有一件事兰月侯不得不提，当即对明德帝说道：“皇兄，关于立储之事，众大臣都在等待皇兄的决断。”
“他们是在翘首以盼朕龙驭宾天后。好向新帝表现吧。”明德帝嗤笑。
“臣弟不敢。”兰月侯弱弱地说了一句。
“快到朕的寿诞了吧，十二。”明德帝忽而提到这个话题。
“三月二十五是皇兄寿辰。”兰月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十二，原本以为当了这北离的皇帝，权倾天下了便能随心所欲，没想到却是当了这天下共主更多的限制。我甚至连自己的亲人兄弟都要贡献出去。”明德帝说道。
“皇兄。。。”兰月侯听出来了明德帝将自称改为“我”后，其中的一丝哀恸的味道。
“这次我想放纵一次。”明德帝说道，“就当是冲喜，要过一次盛大的，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都跟我庆贺。”
“皇兄不是不信这些的吗？”听到明德帝讲冲喜，兰月侯笑道。
“朕要告诉天下人，朕还没死呢，别老惦记朕这个位置。”明德帝恢复冷淡说道。
“臣弟明白。”兰月侯道，“臣弟这就去同国师商议今年的万寿节，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明德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
太安殿令出，皇帝万寿，普天同庆。
北离各地，对于朝廷这个决定声音各异。
白王府。
堂内，白王与凌少寒皆覆盖双目。
“这应该是父皇的意思！给天下的一个信号。”还未拆下眼前素锦白王轻声说道，“看来父皇已经被治愈。”
“或许是强撑也说不定。”凌少寒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手中的竹竿。
白王顿时沉默，凌少寒猜得到，白王殿下其实还是希望皇帝可以康复。
“殿下，离庆贺陛下大寿的万寿节还剩五日，还是多放点心思给陛下准备的礼品上吧。”凌少寒说道。
听到如此，白王脸上露出了笑意，道：“少寒如此说来，可否是腹中已有良策。”
乌衣巷，雪落山庄。
“所以，今天你也要搬进来我雪落山庄住了？”院落内的一凉亭，萧瑟问道。
“不止今天，以后都会长久在你这雪落山庄住下。”叶若依轻笑，“怎么，堂堂的永安王，偌大的雪落山庄还住不下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好啊好啊！住得下的，住得下的。”小雷爷开怀笑道，仿佛他才是这雪落山庄的主人。
“你可不是什么小女子，你是北离大将军的女儿。”萧瑟抬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跟你爹吵架了？这倒是新奇，从小到大都是叶人屠在外是人屠，在家可是把你呵护得要紧，没见过他对你说过狠话。”
昨夜飞入雪落山庄，叶若依向众人解释了莫衣再造躯体对天地万物的亲和性是前所未有，所以对于功夫仿佛信手拈来。
“他昨日见了瑾言公公后，当晚就说了很奇怪的话。”叶若依说道。
“他还说了以臣逆君，异想天开，你要真以皇子的身份，那就一辈子都无法查清琅琊王谋逆一案。”叶若依仔细说道，“瑾言，很有可能提到了上一代的龙封卷轴。”
“你说瑾言去大将军府，跟你父亲说了上一代遗留的一份龙封卷轴？”萧瑟皱眉问道。
叶若依点了点头。
“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那卷轴到底会在哪。”萧瑟皱眉思考道。
“我偷听到谨言说了一句，地宫皇陵的老祖宗。”叶若依说道。
“地宫皇陵里的老祖宗？”萧瑟眉头不见松开，“莫非，是浊字辈的老不死。”
“谁啊？”雷无桀好奇问道。
“上一代的大监。”叶若依解释，“先帝驾崩后，需要去守皇陵。”
“都这样吗？”小雷爷问萧瑟，“那瑾仙公公。。。。以后也是要。。。。”
萧瑟不悦：“我父皇如今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确实是这样的。”
“雷公子，你怎么了？”叶若依善解人意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让那么些个活生生的人去陪葬。。。”小雷爷赤子心觉得难受的东西让他不吐不快。
“守陵并不是陪葬。”萧瑟纠正道。
“萧瑟，你以后也要这样吗？”小雷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也要让一些人给你守陵？”
萧瑟大无语，你这憨货就断定我坐上那个位置了？顺便还咒我一波。
“都在聊什么呢？”大小姐提枪走来问道。
“聊到了，守皇陵的上一代大监也有可能加入这天启风波。”叶若依解释道。
“是啊。”小雷爷挠了挠脑袋，“天启太麻烦了，比江湖还复杂。”
大小姐英姿飒爽，长枪一甩道：“这有何难？它敢从坟堆里爬出来一个。本小姐就揍它一个，敢爬出来十个，本小姐就揍它十个。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的，本小姐银月枪从来不怕这些。”
听到大小姐这样说，小雷爷大舒一口气道：“千落师姐，还好有你。”
司空千落挑眉得意，以为他被自己的气势折服。
没料到小雷爷下一句便是：“多亏了有你在， 才显得我们这帮人是有脑子的。”
“你胡说什么？！”大小姐杏目圆瞪，一枪挑出，小雷爷拔腿就跑，飞上了屋顶。
千落大小姐便追了过去。
“千落好像喜欢你。”看着打闹而去的师姐弟二人。
“扯平了。”萧瑟嘴角一勾，笑道。
“什么扯平了。”叶若依无语，
萧瑟平淡道：“对弈者，看到后面十步算国手。”
随后又看了看打闹的二人，说道：“我觉得雷无桀也喜欢你。”
“你这算什么回答。”叶若依无奈。
“你觉得喜欢我的，跟我觉得喜欢你的在打一架。所以我觉得扯平了。”萧瑟淡淡说道。
叶若依愣了一下，温柔笑道：“没想到，你萧楚河也会顾左右而言他。”
“我只是觉得你说得不对。”萧瑟饮了一口茶说道。
“什么不对？”叶若依好奇问道。
“千落她不是好像喜欢我。”萧瑟神情不变道，“她是真的喜欢我。”
“萧楚河，你还是真是不要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叶若依啐了一口。
“至于雷无桀，他似乎认定我们俩青梅竹马，一直把我当成情敌来假想。”萧瑟想起当时小雷爷要拿心剑比划他的无极棍抢叶若依的场景笑出了声。
叶若依深吸一口气，暗自说了几句不气不气之后镇定说道：“我是逐渐理解姬雪姑娘的世间男子都污浊不堪的说法了，你，萧楚河也是！”
“我看人很准。”萧瑟饮了一口茶淡定说道，“这你是知道的。”
“那你同我说说赵道君是个如何的人。”叶若依微笑。
萧瑟听到叶若依如此问，硬生生将呛出来的茶咽了回去，赶忙说道：“你要否认便否认，何必抬赵道君出来。”
“自己看不准，就别老是半桶水出来晃荡。”叶若依说道，“所以你喜欢千落吗？”
“那你喜不喜欢雷无桀？！”萧瑟反问道。
“现在是我问你呢。”叶若依说道。
“喜欢！你呢？！你敢不敢回答我！”萧瑟有些急了，大声问道。
“我也喜欢。”叶若依平静地说出来，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是啊，在仙岛的时候雷无桀舍命相救，按照话本里说道，这本应该是要以身相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