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千落大小姐答应道，随即便和雷无桀同管家徐伯一同离去。
“臭小子，我以为你会先回宫里一趟。”身穿金衣的兰月侯从门外走进雪落山庄。
“皇叔？”萧瑟转身，对视上那个大他不了五六岁的兰月侯。
“我已经从雷无桀口中知道小神医如今在雷家堡，刚一回来马上就命人去雷家堡。。。”萧瑟还未说完，已然被兰月侯打断。
“华锦我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她日夜守在清平殿的寝宫里，倒是显得比你更孝敬你的父皇。”兰月侯调笑道，“他说了，你父皇中的毒已经有了眉目，过不了多久就能解毒醒来。不必太担心。”
“多谢皇叔。”萧瑟微微曲下那挺直的脊背，对兰月侯行礼道。
“他不止是你父皇，还是我的兄长。”兰月侯抬手，制止他行礼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一家人。。。”萧瑟咀嚼了片刻这三个字。
“我还得赶着回去，看看华锦那边有什么进展了没有。”金衣兰月侯说道，“看把我忙得，又是要监国，又是要去给你父皇找大夫看病，还要出城接你。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三瓣来使唤。”
说完，转身。正打算离开，忽而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父皇真醒过来了，记得入宫去见一见他，别再那么倔了。”
“皇叔，慢走。”萧瑟行礼道。
“你这臭小子，我走啦。”
萧瑟目送兰月侯远去，看着兰月侯的身影离开了雪落山庄。
兰月侯离去，此刻逛了一圈雪落山庄的小雷爷又回到门前院落，在月亮门里，对着萧瑟喊道：“萧瑟，既然都到家了，还在等什么，快一起来休息吧。”
仿佛他才是这雪落山庄真正的主人一般。
萧瑟回过神，看了他一眼，轻声念道：“向来回首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太安城，清平殿中。
门窗洞开，一场春雨过后的阳光将宫殿内照得亮堂堂的。
寝宫外殿，一桌子御膳房准备的饭菜，当中一个小女孩睡眼惺忪，左手捧碗夹筷，右手边被清出来了一大片空着的饭桌，放了笔墨纸砚，一边吃饭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怎么吃饭都不消停。”兰月侯轻轻走到华锦的身边她都没发现。
“呀！”睡眼惺忪，同时聚精会神的华锦被突然出现的兰月侯的声音惊到。
“原来是你啊！”华锦有些微微恼怒，“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这是皇宫大内，能随意进这里的不是我还是谁。”兰月侯见她如此废寝忘食，有些过意不去，随即拿起她写写画画的纸张问道，“这是什么？”
“还没得！”华锦皱眉，却又舒展了一下，反正被兰月侯拿去了，自己也乐得清闲，顺便扒拉了两筷子饭。
只见华锦在纸张上写满了字：“参汤，雪蛤——雪守宫，麦蓝菜——王不留行，菟丝子——寄生花，杜仲，”
杜仲之后，还画了一个框的留白。
“这些不是。。。”一个个眼熟的名字出现在兰月侯眼前。
兴许得以片刻清静，华锦才发觉御膳房的饭菜美味，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后，才艰难回答兰月侯道：“这些都是皇上昏迷之前的日常饮食，我把其中重复出现次数多了的食材挑了出来。”
参汤的“参”，雪守宫的“宫”，王不留行的“不”，寄生花的“寄”，杜仲的“杜”都被圈了出来。
“雪蛤，蛤蚧类都有一个统称，叫守宫。麦蓝菜虽然是一种野菜，但是它还有一个别名，叫王不留行。”华锦好像特别喜欢某一道菜，多夹了两筷子，“菟丝子也叫寄生花，这就简单了。”
“什么简单？”兰月侯追问。
“陛下所中之毒，很像我的一位师叔研究的一款毒药，名叫，深宫不忌赌金钱。”
“参，宫，不，忌，杜。。。”兰月侯将华锦所圈出来的字都念了一遍，“这毒，会致人昏迷？”
“这种毒药，不会将人毒死，但是会将其毒疯。”华锦说道，“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能让人发疯的毒。”
“怎么会，有如此毒药？”兰月侯皱眉，“毒晕，毒死，甚至毒哑我都听说。。。”
“深宫里为什么要赌金钱？”华锦反问道。
“这！”兰月侯眼珠转了转，“我不知。”
“一入深宫，再无自由。”华锦放下碗筷严肃道，“这种陌生无人可以依靠的压力，会将人逼疯。赌金钱就是发泄压力的一种方式。”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华锦问道。
皇宫里不知有多少口被用巨石封住的井，各种宫斗争宠，却是会让人发疯。
兰月侯点了点头。
“这种毒，根据药王谷里的书籍记载，能将人所有的哀思情绪调动，所有经历过的不好的事情都同时引诱迸发上心头。皇上的症状，像是被这种毒诱发了心疾，思虑过重，身体一下子支撑不住而垮下。”华锦说道。
病毒一下子劫持了运行内存而造成的死机。
“好歹毒。”兰月侯默默说了一句。
“什么？”华锦问道。
“倘若，皇兄。。。陛下没有昏迷过去，而是当众发疯了！”兰月侯沉声说道，“那。。。”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一个未立储的皇帝当众发疯，肯定比他当中突然驾崩了引起的动静更加轰动。
必然会有人拿萧氏皇族做文章，可以说是萧氏皇族失德，故而上天降下天罚，为了稳定局势，势必会加速选出一名新君。
“人参也能杀人？”看着纸上的参汤，兰月侯沉声问道。
“自然，是药三分毒。”华锦说道，“你应该也听说过一句话，叫：人参杀人无过，黄连救人无功。”
因为人参尊贵，在用药上大部分是将人治好，所以虚不受补的人吃了大量人参突然暴毙，也无人会怪罪人参药效太猛。
黄连味道苦，入药就增加了苦味，就算能救人，也会被嫌弃味道苦。
“可是，这参汤，皇兄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饮用的了。”兰月侯沉思片刻说道。
“你说了，陛下身边有高手坐镇，没人可以接近陛下来下毒。”华锦咬着筷子说道，“那我便换了种思路，如果毒，是分批次吃进体内，最后在一起反应作用的呢？这样就算是高手，也无法察觉到。”
“小神医，真的能确定这种毒，是深宫不忌赌金钱吗？”兰月侯皱眉问道。
“假如有一个东西，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吃起来也像鸭子。”小神医严肃说道，“那我就敢大胆假设这个东西是鸭子。”
“陛下的症状，以及食用进入体内的各种零星的药材，都指向了这种深宫不忌赌金钱的毒。”小神医咬着筷子说道，“就差最后这一味金钱是什么药，我还没有头绪。”
刚说完，起风了，春风吹进寝宫，华锦好像被什么给刺激到一般，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华锦伸出手，接过一朵飘进来的白絮问道，“是柳絮？”
“嗯。”兰月侯放下纸张，走到最近的窗户，将窗户关起来说道，“先帝种下的金钱柳。”
“嗯？”华锦皱眉，“金钱柳？”
“对。”兰月侯毫不在意地说道自家的秘闻，“太安帝在位其间，好像特别宠幸某一位妃子，那妃子觉得金钱柳好看，便在太安帝身边说了一句。太安帝听闻，立马满城种上了这种柳树。”
“一句柳树美，种满天启城。”兰月侯念了一句当时传遍天启的童谣，脸上丝毫没有那种动用了巨大人力物力“烽火戏诸侯”或者“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感觉。
兴许，帝王家都觉得这种事是稀松平常，理所应当的罢了。
“这便是烟柳皇都的由来，陛下因为心中思念先帝，所以也不曾砍伐过这些金钱柳树，乃至于现如今，年年春日，金钱柳的飞絮都会铺满天启城。”兰月侯感慨道。
却发现小神医没有在认真听这种深宫秘闻奇闻异事，而是眼神凝重，抬手举笔，在那框出来的留白上，郑重写上了“金钱柳絮”！
“这是？”兰月侯见状，也开始凝重了起来，“深宫不忌赌金钱，最后的一个金钱？！”
“陛下毒发当时，是什么情况？！”华锦重重放下笔，问向兰月侯。
兰月侯略微思索，道：“那日，祭祀大典，文武百官都在天坛下跪迎陛下礼天。”
“有没有柳絮？！”华锦接着急切问道，“当天有没有柳絮飘过？”
兰月侯又思索了片刻，道：“太庙为展示森严，都会种植柏树，到如今柏树参天，几人合抱。没有柳树。”
“嗯？”华锦顿时皱眉，“难道不是。。。？”
随即又要将写在纸上的“金钱柳絮”划掉。
“且慢！”兰月侯突然出言制止。
“怎么了？”华锦被吓了一跳。
“那日，刮了东风！”兰月侯严肃说道，“钦天监定的日子，去年的祭祀大典推迟到了今年，所以今年的祭祀大典，除了祭祖、礼天。还多了一项，敬神，敬春神。”
“依照礼天司所言，春神降临，会带着春风拂过。”兰月侯说道。
“然后呢？”华锦还是没懂。
“太庙，在天启城东面！”兰月侯说道，“祭祀所筑建的天坛，应当是太庙最高的建筑！”
“东风！会把满城的柳絮，吹到天坛上！”华锦明白了，豁然开朗，小脸也不皱起来了。
“陛下，就是当时昏迷摔倒的！”兰月侯心有余悸，“如果当时，陛下不是昏迷，而是发疯的话。。。”
兰月侯没有说完，在万众瞩目的祭祀大典，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萧氏皇族的皇帝发疯！那将会是如何的一场关于萧氏皇族的惊天丑闻！
明德帝昏迷之后，天启城一下子如同乱了套。如果不是昏迷，而是发疯谁也无法将这样的丑闻压下来。
“这个下毒的人真是个天才！”华锦赞叹了一句。
“嗯？”兰月侯被华锦这突然的一句，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小神医，你那边的？皇帝现如今还在昏迷中呢。
“不是，不是。”华锦见到兰月侯的脸色变了，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夸他下毒的方法神乎其神，见所未见，不代表我本人是赞同他下毒的。”
听闻如此，兰月侯的神色才稍微缓和。
“第一，因为陛下身边有五大监这样的高手坐镇，所以平常近身下毒的方案便用不了，这人就异想天开，将毒药的成分拆分成皇帝每日的饮食中。”华锦说道，“这样便稀释了追溯毒源的可能。”
“其次，几乎没人会将这满天飞絮考虑进去，谁会想到每个春天都会飞舞的金钱柳絮居然会是一味毒药。”华锦说道，“没有前面饮食的铺垫，平常人吸入了这些金钱柳絮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更加不会往下毒方面去考虑。”
“好了！可以确定了，这毒药真的是深宫不忌赌金钱。”华锦放下左手的碗筷和右手的笔墨，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道，“咱们分工合作，你去顺着那些天用这些食材给陛下做饭的线索去查一下御膳房和御厨。”
“嗯。你现在脑袋瓜也很灵敏了嘛。”兰月侯有一种老父亲的欣慰道。
“我本来就不笨好吧！”华锦怒视他。
“那你呢？”兰月侯明知故问。
“我？我当然是有我的战场，我的硬仗要打。”华锦说道，“我要赶紧将解药研制出来，顺便揪出来这下毒的人！”
“似乎，小神医你对这下毒之人，很有意见啊？”兰月侯问道。
“你没有意见吗？”华锦反问道。
“胆敢毒害陛下，我自然要将他绳之於法！”兰月侯说道。
“我也一样！”华锦正色，严肃道，“我隐约知道他是我药王谷的人，我要替药王谷清理门户。”
“是谁？”兰月侯问道，如果华锦知道凶手，那就好办多了，直接带兵拿人便是。
“兴许只有我才能找得到他。”华锦看穿了兰月侯的心思，“他叫，鬼医夜鸦。”
“好吧。”兰月侯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太好对付，“既然是你们药王谷的人，那便交给你药王谷解决。”
华锦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一碟被他吃光了的菜问道：“这一碟是什么？挺好吃的。”
“将熊掌去毛去骨后，两面扎上过百针，再自鲟龙鱼所吊的汤腌制，蒸熟之后摆盘。底下白色的和周围装饰的梅花都是用酥梨雕刻而成。”兰月侯笑道，“这么一道踏雪寻梅，极其费功夫，居然只得小神医你的一句挺好吃。”
“啊，熊掌啊！”小神医有些苦恼。
“不过，在皇帝的御膳上，一道菜若是吃过三次，就不会再上桌了。”兰月侯说道。
“为什么？”华锦小神医不解问道。
“怕皇帝太过喜爱这一道菜，会让御厨每次都做。这样就会有人有机可乘地下毒。”兰月侯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皇帝每日都轮换菜式，不一样中毒了？”华锦说道，“不过也好，太喜欢这样一道菜，对熊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