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小神医。”沐春风如获至宝，然后行礼说道，“小神医还未正式认识我吧，我乃沐家三子，名为沐春风。”
华锦点了点头，下一句却让她惊掉下巴。
沐春风说道：“还请小神医收我为徒！”
转折太突兀，华锦思维没跟上，愣了半刻，重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拜你为师。”沐春风认真说道，“我本在东及小镇打算拜道剑仙为师，但是他拒绝了，指引我往这江南的雷家堡而来。”
“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会是我的师傅。”沐春风笑着说道，“刚刚一试，果然如此。”
“等会？道剑仙让你来拜我为师？”华锦也懵了。
沐春风便将在东及遇上道剑仙等人一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在场的各位。
“你小子也算命大。”雷云鹤笑道，“胆敢当着李寒衣的面拔剑。”
“这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沐春风面上毫无悔改和恐惧之意。
“原来赵先生也出海了。”华锦喃喃自语道。
“怎么样，小神医？”沐春风笑道，“收不收我这个道剑仙指定的徒弟？”
若是沐春风自己来拜师，华锦断然会一口拒绝，可如今有老赵横插一句让沐春风来雷家堡，华锦便动摇了。毕竟老赵剑仙带她看过医学帷幕之后的风景，这份恩情，难以报答。
“小神医还在纠结？”沐春风笑道，“我有一株。。。二。。四。。六。。八，八百年的灵芝，可赠与小神医，作为拜师礼。”
“你是不是傻。”华锦又好气又好笑，“灵芝五百年后，开始转木质化，已经吃不动了。四百八十年左右的灵芝药效最佳，不是什么东西都是越老越好。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度。”
沐春风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那朵八百年灵芝，有可坐十人的桌面大，好像伞盖裙边已经开始有木质的样子。
“既然你考校我。”华锦说道，“那我也考校考校你，有没有资格当我的徒弟。”
沐春风回过神，说道：“还请师父出题。”
“诶，我还没答应当你师父呢。”华锦皱起眉头说道。
“这不是，答完问题就是你徒弟了吗。”沐春风笑道。
“好，一位家贫，但病危重症，已经昏厥口不可言的病人。忽而额头冷汗如同渗水，四肢降温为冰冷。偶伴有惊厥，是何症？”华锦问道。
“这有何难？是葬阳症。”沐春风一脸自信说道。
华锦点了点头，道：“此病人，还并发有头风，风涎通脑，若以汤药法，应该如何治？”
沐春风本以为是简单地考察他对病症的辨析，没想到还有抓药这一关，顿时神色凝重了起来。
左思右想之后，说道：“三十年人参七钱，三叶桂皮二两，八年天麻十二铢，八年地黄十二铢。生姜三两，红糖半两，干枣三十枚，蜂蜜七钱。”
“确定吗？”华锦面无表情盯着他问道。
沐春风又沉思了半刻，信心不足地说道：“不。。。不确定吧。。。”
华锦面无表情：“恭喜你。”
“嗯？”沐春风顿时来了精神。
“这位病人在喝下你的药汤，一盏茶之前已经去世了。”华锦态度严肃道，“你只关注了头风，还忘了之前他还患有葬阳，体虚不受补。下了七钱的人参，能做什么？能让他多回光返照一会是吗？”
“况且你忽略了，病人家贫，就算家贫勉强可以用上八年的天麻，八年的熟地黄，怎么用得起三十年人参？”华锦叹了一声，“沐公子，今日看来，你。。。”
“小神医，我愿意出一株，不，两株千心草，再换一次机会！”沐春风慌忙道。
“你把我的医术当成了什么！”这一句话惹怒了华锦，“我的医术是耗费十几年的时间，辛辛苦苦一点点儿学来的。我只会传授给那些对病人有着慈悲心，对医术有些炽热的感情，并且能够对我以及医道先贤们保持尊重的学生。”
“医术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能衡量的！”华锦有些怒气，“因为，我的医术没有那么廉价。”
“这位沐公子，还请让一让。”华锦撞开了沐春风，走出霹雳堂。
“这。。。”沐春风指着头也不回的华锦，转头看了看雷家堡的门主和长老。
“沐三公子。”雷云鹤正色，走到他近前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既然小神医她。。。”
“雷云鹤长老，雷轰门主。”沐春风打断雷云鹤的说教，“你们帮帮我，帮帮我，我要是拜师成功，再在雷家堡下一万，不十万火器的订单。”
沐春风以为雷轰不信，继续说道：“我沐家海陆运输，后勤装备，家奴兵丁皆要装备火器来保证歹人不敢近身。雷门主，我沐家上下岂止万人。”
雷轰与雷云鹤相视了一眼，轻咳了一声缓解了尴尬，道：“不过有些东西能争取，还是要争取一下的，敢争敢抢，这才是江湖少年嘛。”
华锦的客房，此刻在书桌上，正在书写一些什么。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的生意。
“小神医，我可以进来吗？”雷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雷门主，请进。”华锦将书写的东西塞入信封，片刻便封上火漆。
“小神医。”雷轰进门，说道，“今日这沐家三公子，你觉得如何。”
“雷门主，是来华锦这里当说客的？”华锦问道。
“没有没有。”雷轰尴尬，总不能说他已经下令赶进度十万火器的订单了吧。
“小神医，你是否也犯过错？”华锦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了片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不过是答错了题，又不是做错了人。”雷轰趁热打铁说道，“我看这沐家的三公子，生性豪爽善良，绝非怀术不正之辈。若是他为医者，肯定舍得给病患用药不计成本，甚至不收取任何诊金都有可能。”
“毕竟沐家家大业大，让他败家个十辈子也未必能败光这资产。”
被雷轰一顿说，华锦心中松动。
“还有，你也可以先把他带着，再观察观察。”雷轰说道，“要是他真的心怀不轨，教于不教他的权力还是在你手上。”
为了十万火器的订单，雷轰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你再给他一个机会试试看？或者他能还你一个惊喜也说不定呢。”
“那。。。好吧。”果然是一直深居简出药王谷的小女孩，就是涉世未深，被雷轰这个怪大叔三下两下就给糊弄过去了。
“他人现在在哪？”华锦问道。
“在庭院，等你呢。”雷轰说道。
“好。”华锦心情复杂，起身走出房间。
庭院内，沐春风站立，身旁跟着书童屠倍力。
小书童说道：“三少爷，你确定这次真的能拜师成功。”
“当然。”沐春风有些心虚道，“你家三少爷是何人？”
华锦板着脸，走近，语调有些不自然的生硬说道：“雷门主替你来说情，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多谢，多谢小神医。”沐春风大喜，随即说道，“这是我新拟定的药方：三年黄连十两，芍药干花七钱，干姜片六两，甘草四钱，红糖二两，干枣六枚。”
见到华锦的面色不再紧绷，沐春风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最后，土鸡卵，十枚。”
华锦的脸色终于露出来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沐春风鼓起勇气说道：“小神医，今日之事对不起。我家世代从商，以财物来衡量，习惯了。”
华锦点点头，道：“人参杀人无过，黄连救人无功。身为医者，当你治病治出名气之后，无心之举治死了人，别人都会帮你推脱是患者命该如此，就像虚不受补的人吃了人参一样，没人会认为是人参杀人。而黄连就算能放进药里救人，人们都会嫌弃它染发出来的苦味。”
“是，小神医教训的对。”沐春风不敢顶嘴，“对不起。”
“我可以原谅你，再给你一次配药的机会。”华锦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那被你治死了的病患还有没有机会原谅你？那病患的家属能不能原谅你？”
“医者，其性质是什么？你的一次疏忽会带来什么？人命不是儿戏！”华锦严肃说道，“人！只能是救援的目的，而不能是救援的手段！”
老赵怒斥兰月侯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庭院里，十八九岁的少年，被一个才到他胸膛的少女呵斥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出生大富之家，所以我很不看好你走上这一条道路。”华锦说道。
“我们药王谷，除了供奉有钱唐药王，祖师爷孙思邈的《千金方》，还有他老人家的另一部着作，名为《大医精诚》”华锦说道。
旋即背诵其中最为振聋发聩的一段：“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沐春风默默听着，身旁的小童屠倍力也不敢出声。
“你可以从中窥探，医术是其次，医德才应该放在第一位。”华锦说道，“治病救人，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状况，你家境丰厚，我自然不会怀疑你会恃才掠财，但若是瘟病疫病之类，会过敏传染，你会不会惜身不敢上前？”
“若是病患有痢疾，腹泻，呕吐，破疮脓血，弄得浑身腌臜污秽的病患。你一个富家公子是否又会退缩？”
“对于用药，你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见惯了各种精美芬芳，是否又会嫌弃牛虻水蛭之物入药？”
“对于病患，你是否又会根据主观意识，偏袒英俊好看的患者，而不管满面烂疮难以入目的患者？会不会偏好聪明的患者，而对智力有缺的患者缺乏耐心？”
华锦语气严厉，一发多问，将沐春风问愣了，定在其间。
“我。。。我。。。”沐春风一连我了好几下，都无法回答华锦的任意一个问题。
这小小的身躯里，居然有如此伟大的思维与信念。
“小神医，我不知道。”最终，沐春风败下阵来，在他心目中，学医不过就是配几个方子，施几根针，治好自家大哥，哪里用考虑那么多。
华锦点点头，道：“我也不必你能马上到达这种境界，只是我要跟你讲清楚，药王谷的规矩。若是所有医者都能达到这种境界，世间处处都是药王谷。”
“你没有第一时间放弃，已经算很厉害的了。”华锦说道。
“多谢小神医夸奖。”沐春风咧嘴一笑，“不过小神医，对于我之前的药方，我还是觉得可以用一用。”
华锦皱眉，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要是我遇上这样的病人，我还是会坚持我之前的方子，不过会把三十年人参换成二百年人参一钱，并且不收他们诊金。”
华锦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说道：“这样不行，药王谷资源有限，你这样做拉高了行医标准，会把所有病患吸引过来，但自己容纳不下，治理不完。许多病患就算是等到死，也要找你医治，不找其他医者。那其他同行不用吃饭了吗？这样会将其他同行逼上绝路，看病越来越难。”
你沐春风家大业大，可以做慈善，把标准订成这样，那别的医者不用行医，不用活了？
“那我就把其他同行收入囊中，给足他们银子，让他们以我的标准去行医。把我们沐家的医馆开到全天下去。”沐春风自豪地说道。
“穷才独善其身，达就兼济天下。”
“好志气。”年幼的华锦，不知道如果沐春风真的这样做，会造成医疗垄断，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沐春风的思想这一刻与她“但愿世间人无恙，宁愿架上药生尘”十分契合。
“嘿嘿，小神医。。。”沐春风被夸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叫小神医？”华锦稚嫩的脸蛋，柳眉倒竖。
“那叫什么？”沐春风一下子断了思维。
“药王谷的第一课我已经教你了，你说你该叫我什么？”华锦无语，没见过那么蠢的。
“师。。师父！”沐春风惊喜，声音哆嗦。
华锦点了点头，道：“你的天资，是我见过，在医道一途上不是最好的，甚至不及我那半个练枪的师兄。”
“并且你已经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华锦继续打击人说道。
沐春风有些落寞，枪仙是什么时候跟着药王辛百草学习的？好像比他此刻的年纪还小，他的天分比不上枪仙，那么。。。
“不过。。。”华锦话锋一转。
“嗯？”沐春风双眼顿时明亮起来，一般“不过”的后面才是重点。
“不过你的成就可能是最高的。”华锦说道，“你有你特别的道路，你可以砸钱。”
“好说，好说。”沐春风嘿嘿一笑，从腰间摘下一块玉牌，上面阳刻了“秋庐”二字，递给华锦。
华锦好奇，接过玉牌，在冬日里入手温润，毫不冰凉。
“这是什么？”华锦问道。
“一间，小药庐罢了。今日高兴，便赠与师父。”沐春风说道。
“都有什么药材？”华锦好奇。
“嗯。。。”沐春风思考了一下，“好像就是一些，还阳草，地母花，西施舌罢了，多得很，我记不全。药庐在天启，师父你有空便自己去看看。”
听到这些药材，华锦吞了吞口水，把想要还回去的玉牌收起来，道：“好，那，我便收下了。”
“那弟子就不打扰了。”沐春风叫上书童道，“倍力，咱们走吧。”
“是，公子。”小书童无奈，那送出去的哪里是什么“小”药庐，但是公子高兴，他能拦着？
“恭喜三公子。拜入药王谷门下。”雷轰适时出现。
“雷门主。”沐春风笑道，“这天色不早了，我今日乏了，明日再与你敲定订单的细节。”
“我雷家堡可以为三公子准备一间房间。。。”雷轰急忙说道。
“不必了。”沐春风摆了摆手，“我沐家在江南也有一处园子，离雷家堡不算远，我就屈尊一下，去那边将就一晚。”
“师父，徒弟走啦。”沐春风笑道，带着屠倍力，离开了雷家堡。
华锦不可思议地看了雷轰一眼：“什么人？江南园林？屈尊将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