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海上一望无垠,两叶扁舟一前一后地仿佛漫无目的地前行。
赵李夫妇在前,而谢宣带着两个小辈在后。
“嗯?”后面一船的谢宣感觉到了深海处有能量在上涌,皱了皱眉头,摸了摸怀里的万卷书。
“怎么了?谢师傅。”感觉到了谢宣的异样,李凡松关切问道。
片刻,谢宣松开眉头,放下手中万卷书笑道:“没什么,原来是你师父的旧识。”
首船,小赵剑仙闭目打坐于船首,将后面宽广的空间皆留给了自己的妻子。
熟悉的气息自海底涌来,赵道君睁眼,微笑,寒暄道:“去年一别,今日居然在此间相会。”
海面之下,伸出两条可爱的触须,像是欢喜重逢,触须极为人性化地灵动相互击打,像是在“鼓掌”。
“看来你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看遍了北离的名山大川,走江入海。可有心仪的地方?”小赵剑仙笑道,“贫道可敕封你为所属地的水神。”
触须如同孩童碰到一大堆糖果却只能选一颗一般困顿,久久不能决定。
“那不着急。”小赵剑仙笑道。
海底涌来一股欢快的意味,两根庞大的触脚吸附在了两艘船底,带动着五人在大海里遨游。
“旧识?”李凡松困惑未解,忽而船体加速,把头伸出海面,定睛一看,不可描述不可名状之物托举着坐下的小舟前行。
一阵头晕目眩,躺回舟中。
“李师叔,怎么了?”飞轩正打算去看看什么玩意把李师叔搞成这样。
“飞轩别去。”李凡松一把将其拉住。
“谢师傅,你说是师父的旧识,可没说这旧识是一只庞然大物啊。”李凡松无奈道。
航行了大半日,被一群海盗给盯上了,你说你一架没动力的扁舟,在海上跑那么快,不是赤裸裸地告诉别人:我不一般啊,快来抢我啊。
“让舵手右满舵!把咱们的大宝贝亮出来。”被称为少主的年轻人一脚踏在栏杆上,大声呼喊道。
“抢两条小船,用得着上军弩吗。”粗糙威武的大汉惊了。
儒将一般的汉子让传令官打旗语,一艘大船带着二十四艘小船,顿时一字排开,出现在海波之中。
“谢师傅,这是。。。”没见过这番阵仗,李凡松咽了咽口水。
两艘小船也慢了下来。
“哦,忘了说了,海上有三种人,一是官兵的军船,而是行商的商船。”谢宣看着那侧面冲着自己这边,手腕粗细的弩箭已经装上,寒光硕硕。
“第三种嘛,那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贼船。”
船上猎猎招摇的海盗旗,不是骷髅头模样,好似一副盔甲。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李凡松惊忧问道,“逃?”
“咻”一声破空,第一枚军弩发射了出去。
砸在了海面上掀起了一阵波澜。
第二第三箭接踵而来。
“好一个,三箭定天山。”谢宣笑着夸奖道,“还给我们投降的时间。”
“谢师傅,这会就别夸人家了。想想对策吧。”李凡松想往后跑,可发现给的船没配桨。
“少主,还挺倔,还冲我们大船来了。”勇武的猛将笑道。
“那就,甭客气,击沉它。”少主大手一挥,连同大船,二十余艘船上的不论水手还是战斗人员,接将箭搭上弓,绷紧弓弦。
遮天蔽日的箭矢,犹如蝗灾来临时候的蝗虫。
庞大的海盗团队与弱小无助的两艘小船中间,炸起了滔天巨浪。
万丈水柱冲天,不知长万尺的触手从海底伸出。
“少。。。少主,这是什么情况?”触手的阴影遮蔽了海贼船。
“我。。我也不知道。”仰头看不见尽头,少主额角冒出了些许汗滴,不用估计,这次是真的踩到硬钉子了。
“这海上,哪来的花香?”众人被面前的景观惊吓到,唯一有帅才的汉子首先反应了过来。
只听得一句“月夕花晨!”
顷刻间触手皆缩回海底,所有船只被触手从海底下连成了一片。
走江入海了的望潮使劲晃了晃这二十余艘船,告诉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海面上哪里飘来的花?
不对,是剑!磅礴的剑气!
一剑挥断了那坚船利箭无往不利的巨大桅杆。
“李守护使!”三声惊呼。
桅杆倒塌之时,巨船之上的三人恍然看见那突入法场,立于剐王亭之上的李心月。
“蹲好!一个个都给我蹲好!”五人登上了那巨大的海贼船。
李凡松也开始淡定了起来,赵师娘威武,如今他便狐假虎威,收拾了残兵起来。
只不过这海盗少主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瘫坐在甲板上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李凡松喝声问向少主。
“爷爷的名号,报给你听了,怕你们这帮小孩尿裤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遮盖独眼的少主瞥了李凡松和飞轩一眼,又转过头去。
“你说不说!”蚍蜉抽出,李凡松也被面前这位大他几岁的男子惹恼。
“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片海域之王。”独眼少主说道,“南海神王是也。”
“吹牛,还海域之王,还不是被我家仙女姑姑一剑破了。”飞轩也来气,“还号称海王呢,羞羞。干脆叫海王八好了。”
小飞轩用肉乎乎的手指刮了刮脸。
“你!”南海神王气结,转口道,“我不同你这小屁孩一般见识。”
“这三位,确是有些面熟啊。”谢宣走近。
“卿相公子?谢祭酒?”帅才模样的汉子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宣走近瞧了瞧三人,勇武猛将一般的人物此刻居然害臊了一样,企图抬手遮掩脸庞。
“你是?薛断海?”谢宣轻轻按下他的臂膀,那猛将嘿嘿一笑。
“你是?肖斩江?”又看了看那儒将式的人物。
不过肖斩江闭目养神,不曾睁开眼正眼看谢宣一眼。
“那这位,应当是,除了梦帅叶帅之后的第一帅才,王劈川了。”
“不是。”王劈川皱眉,否认道。
“中军三大神将都在你麾下,所以你敢号称神王。”谢宣走到那位少主面前,“所以,你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哼。”神王撇过头去,不看谢宣。
“谢师傅,那他是谁啊。”李凡松好奇。
“三军统帅雷梦杀,前军先锋将军叶啸鹰,中军将军北离大都护琅琊王萧若风,后军将军王劈川。”谢宣说道。
“王将军善使长弓,肖将军用惯长枪,而薛将军最为勇猛,使用的是一双短戟。三位在天启皇祸,琅琊王谋逆案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原来在这南海上逍遥。”
被谢宣点名的三人,都轻轻收了收自己的武器。
而听到天启皇祸,那位少主腿缩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坐麻了还是别的。
“你们,是萧若瑾派来的?”肖斩江睁开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五人。
“肖将军,天子派人剿海寇,也不会只派区区五个人,况且还有一个童子。”谢宣苦笑回答道。
肖斩江这一问,算是坐实了他们的身份。
他点头,继续闭目养神。
“不可轻信。”最为看成的王劈川说道,“他们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军队范围,不可以按人数来换算。”
“王老将军。说到底,好像还是你们先招惹我们的。”谢宣无奈,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起来!”李寒衣听闻如此,一步来到神王少主面前,一脚踹去,踢得他的腿甲叮当作响。
“干什么!”神王少主怒视李寒衣的面具。
“你爹就是这般教你当海寇的!”李寒衣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赵师娘也认识他们?”飞轩与李凡松相视一眼,满脸都是惊讶。
老赵剑仙也愣了一下,感情这北离那么小?出海了也能碰到熟人?
“我没爹!我爹早死了!”神王少主据理力争。
此言一出,船上气氛古怪无比,三神将一同盯向带着面具的李寒衣。
愤怒挥手,神王腰间佩剑被李寒衣握住,金鞘玉剑,用真金打成的剑鞘,上等的汉白玉石雕刻了一把一体剑。
“那你说说,你带着这把仿照昊阙雕刻的剑是什么意思!”李寒衣怒而问。
“什么昊阙,我听不懂,我佩什么剑,关你屁事!”神王梗着脖子说道。
“关我屁事!”李寒衣听闻更是生气。
“我娘,千辛万苦闯入法场,要救你父亲。你说不关我事?”连剑带鞘挥下,精确地打在他没被护甲包裹的皮肉上。
“关不关我事!”好似长姐教育弟弟,神王少主被揍得从地上滚起来。
一步一鞭子,被抽疼了也不喊出声。
三神将捋清楚了个大概,所以没敢上前阻拦。
“看来,三位将军与我家夫人颇有渊源啊。”小赵剑仙温和说道,“放心,我家夫人只会让他皮肉之苦,断不会伤他性命。”
“你家夫人?”薛断海问道。
“我家夫人名叫李寒衣。”小赵剑仙说道,看三人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道,“是雷梦杀与李心月之女。”
“梦帅和李守护使的女儿?!”三位将军脸色才发生变化。
“那你又是谁?”薛断海问道。
“这位将军这海边日晒风吹,日日湿咸的海风都没有将身上铁甲销蚀,说明你极其爱护这铁甲。”小赵剑仙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对比王劈川与肖斩江身上的盔甲,虽然整洁却灰暗了许多,没有那么锃亮。
薛断海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
“你说这个干什么?”肖斩江皱眉问道。
“三位可认识王铁将军?”小赵剑仙说道。
“这是自然,那年他内裤破了,老子差点跟他同换一条内裤。”薛断海笑道。
“贫道,看到薛将军的盔甲,便想起了他。他的甲胄也是这般。”小赵剑仙笑道,“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谶言,让他在青城山下守护了贫道十多年。”
“贫道?青城山?王铁?”王劈川将这些线索串联了起来,“所以,你便是。。。青城山上,那个说下山就会引起北离风雨的道士?”
“都是一些好事之人弄出来的。”小赵剑仙笑道,“白白耗费了王铁将军的大好青春。”
“所以你现在下山了?”肖斩江狐疑,“莫非,安南!”
尽管在海上通信不便利,依旧远远可以看到那时被捅破了的天产生的异象。
老赵剑仙无奈,点了点头:“确实是贫道所为。”
三神将冷不丁汗毛立,还好刚刚人家讲理。
还好老赵剑仙没有他心通之类的功法听不得三人腹诽,否则。
“讲理?贫道最爱讲理了,等贫道把理找回来了好好跟你讲一讲。”
“还请尊夫人,高抬贵手。”最终王劈川,无奈说道。
谁让人家真的劫法场去救过琅琊王,有管教的权利。
小赵剑仙转身,瞬间来到李寒衣身边,轻轻握住李寒衣高举起来的手,说道:“小仙女,你也打累了,歇一歇吧。”
极其微弱的大黄庭,顺着手腕流入李寒衣体内。
“哼。”一把丢下了那把仿的金鞘玉剑昊阙,李寒衣依偎在了自家丈夫怀里。
“萧凌尘。”力竭虚弱的李寒衣,仍旧不依不饶,用假声说道,“你若真想佩昊阙,何不自己亲自回去那天启的藏剑楼取之。”
“你,很不错,我家小仙女打你的时候一直没还手。”小赵剑仙搂着妻子说道。
萧凌尘一脸倔强地站在甲板上,一言不发。
“你不必这般藏愚守拙。”小赵剑仙说道,“你应该是最早发现我家小仙女与你有旧的人,因为打不过,所以一直扮作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也看得出来,我妻子对你,是一种怒其不争。”小赵剑仙说道,“所以你默默忍受她对你的管教。”
“我家小仙女受过伤,出了一剑月夕花晨,用不了太大的力气。”小赵剑仙点破,“不过皮肉之苦还是要受一些的。”
萧凌尘内衬下,盔甲没有覆盖到的位置,已经淤青肿血。
“这副盔甲不是你的吧,都不合体了,你比他原来的主人高。”小赵剑仙温和说道,“贫道替你解下。”
隔着萧凌尘几步的距离,小赵剑仙一挥手,他身上那副显得有些短了的盔甲砸在地上。
“放下过去。是吗?”穿着白色内衬的萧凌尘喃喃问道。
“不是。你别乱理解。”老赵剑仙摇了摇头,“盔甲一直都在,你脱下来它还在那里,这是客观物质,客观事实。只不过它不适合你,你应该拥有新的。”
萧凌尘抬头,看着迎风飘扬的海盗旗,是与地上盔甲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盔甲。
最终海盗旗降下,而那副曾与上一位主人剑履入殿的兽面吞头盔甲,也被收了起来,作为纪念,被现在的主人时时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