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威公公。”那紫色蟒袍未动，倒是萧瑟先开口了，“你踏入滇缅之地起，你的一举一动雪月城的蛛网已经完全知晓。”
“那又如何，请永安王回天启，只要在蛛网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雪月城的地界。”瑾威道，“就算是枪仙司空长风，也不好说什么。”
“萧瑟！”一身凤凰火从天而降，拦在瑾威面前。
“你还好吧。”持枪而出的大小姐走到了萧瑟身旁。
“我没事。”萧瑟摇摇头说道。
“萧瑟，这位是谁啊？”雷无桀撇头问道。
“掌香监瑾仙公公的同僚，掌剑监，瑾威公公。”萧瑟说道。
“啊？”小雷爷后退了一步，“是那个瑾仙公公吗？”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两三招便拿下无心的那个瑾仙公公。”萧瑟说道。
“那，这瑾威公公，和瑾仙公公相比？”小雷爷学精明了。
“瑾威公公是掌剑监。”萧瑟轻轻捧了一把瑾威，“所配之剑，因为剑下亡魂过多，乃需要钦天监以符箓镇之的渊眼。”
“渊眼虽不入名剑谱，但是自天武帝萧毅起，便作为护卫天子之剑。瑾威公公乃天子近卫。”萧瑟继续给小雷爷科普道，“给渊眼剑加入的刺客亡魂，只多不少。”
剑乃利器，香乃礼器。掌剑与掌香自然是有差别的。
“那他岂不是和瑾仙公公一般厉害，也能三下两下拿下无心？”小雷爷一顿冷静分析，又退了两步说道，“这位瑾威公公，到底什么条件你才能放过萧瑟？”
“你是何人？”瑾威望向小雷爷手中的剑，道，“你手中那把剑我认得，乃李守护使所配之心。”
“江南霹雳堂雷家，剑心冢传人，雪月剑仙弟子，雷无桀是也。”小雷爷一挺胸膛说道。
“原来是梦帅之子。”瑾威拄剑说道，“你又能接我几剑，与我谈条件？”
“是不是我接下你一剑，你就回天启城去，不再来骚扰萧瑟？”雷无桀鼓起勇气问道。
瑾威动了，渊眼出鞘，啪嗒一声，如同挣脱枷锁。渊眼完全展露在月色下，在上关风吹动下发出呜呜咽咽之声，犹如鬼魅哭泣。
瑾威挥出一剑，剑气带着鬼哭狼嚎直奔雷无桀门面而来。
小雷爷怕鬼，下意识就要闭上眼睛。
“瑾威公公何必和几个娃娃置气。”上关风吹过小雷爷的身躯，将小雷爷柔柔带到了萧老板面前。
“怎。。。怎么回事，萧瑟？”小雷爷问道。
“是大师伯来了。”一手扶住雷无桀，萧瑟淡然说道。
“那一剑，瑾威公公那一剑，仿佛有鬼魅附在剑气之上，魅惑人心一般。”小雷爷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怕鬼，所以帅锅给瑾威道。
萧瑟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让小雷爷借坡下驴，道：“渊眼周身印刻符箓，用于镇压其内厉鬼。瑾威大监掌剑，乃五大监中最为凶煞，戾气最重的大监。他也是要凭借渊眼来锁住心中戾气。既然出剑，便是打开了枷锁。”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小雷爷没敢回头去看。
千落大小姐一推他肩膀。
只见那一道剑气，被阵前饮酒，放浪形骸的酒仙百里东君三指捏住，在小雷爷面前猛如虎，而如今在大城主指尖却挣扎得犹如刚出生的奶猫。
“百里大城主。”瑾威心中咯噔了一下，怎么把他引出来了？
可面色依旧保持威严，执剑行礼，毕竟如今他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
“大监来也不带些好的下酒菜。”百里东君醉醺醺说道，“这也不能吃啊。”
指尖用力，剑气崩溃逸散。
“靖边侯与老侯爷近来可好？”瑾威将渊眼收回剑鞘，今夜看来注定是无功而返，只能略微寒暄一下。
“大监若想知道，亲自去黔东城问我家老爷子岂不是更好。”大城主并不打算与之寒暄，所以并没有给瑾威这个台阶。
“百里大城主这是要为难在下？不愿意让在下将永安王带回宫？”瑾威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最近我找长风借了一艘船。”酒仙又喝了一口酒。
“这与我将永安王带走有什么关系？”瑾威神色有些不悦。
“还是有点关系的。”大城主笑道，“我最近迷上了当出海的船夫，不凑巧，这几个娃娃都是我的船客。”
百里东君用一个很荒谬的理由，便阻止了瑾威的企图。
“瑾威大监，回去吧。”萧瑟适时出声道，“那个人想必也不想见到我的尸体。回去告诉让你来找我的那个人，跟他说，我会重返天启，会当面问他一些问题。不过不是现在。届时，我就是再被罢黜贬谪，剥皮削骨一次，也会回到天启。”
萧瑟将话语说得掷地有声。
“朝堂皆知，瑾威公公是最不讲情面的人，一旦得了命令，便会执行命令。除了那个人，谁都不会让你改变想法。”见瑾威没说过，萧瑟继续说道。
“今夜公公是否是想要来硬的？”
“萧瑟，他是公公，硬不来。”雷无桀小声说道。
萧瑟没管小雷爷的冷笑话，继续说道：“如今我已经上了百里大城主的船。大监觉得，可拦得住酒仙出海？”
“无望。”瑾威坦诚，这个江湖能与百里东君交手的人不多。
“所以，大监你能做的，要么便是带着我说的话就此回去复命，要么便是等我海上归来，再同我一起回天启复命。”萧瑟丝毫不见慌张，提瑾威将条理分析清楚。
“永安王，希望你说到做到。”沉默了片刻，瑾威盯着萧瑟说道。
“我会的。”萧瑟淡然，“毕竟，我是萧楚河。”
毕竟，我是萧楚河。
此言一出，千落大小姐和雷无桀都吃惊地看向他，这是直接向江湖承认了他是永安王？
“陛下。。。你家里的父亲老迈，等着他最为出息的孩子回去见他一面。”瑾威没有说什么万岁之类的话语，实话实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瑾威公公。你这浓眉大眼的，不适合说这些煽情的话。”萧瑟安静听完。
瑾威沉默。
“回去吧。让他准备好我要知道的答案。”萧瑟说道。
瑾威对百里东君行了一礼，再看了萧瑟一眼，道：“天启城内的殿下一诺千金，希望到时候殿下归来的时候还是如此”
便转身离去。
看着瑾威远去，唐莲也终于现身，对百里东君行礼道：“大师尊，可以确定，那位公公已经离去。”
百里东君拍了拍唐莲的肩膀，又灌了一口酒，脚步虚浮地走到萧瑟面前，一身酒气醉意熏熏地说道：“你小子，当着我的面，也敢扯我的旗，打我的鼓。”
“还谢过大师尊允许萧瑟这番狐假虎威。”萧瑟正了正身子说道，“此次天启派来了一个十分难缠的人。毕竟这江湖，能镇住大监的人不多，我们几个小辈，都不够格的。”
“是啊，大城主，我姐姐姐夫要是在这，我也不虚他。”雷无桀憨笑道，“不过光凭我，还是有点。。。打不过的。”
酒仙醉笑看着主角团，之后正色问道：“访仙将身体治好，归来之后，你怎么打算？直接回天启？”
萧瑟沉默，道：“弟子也不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年轻人，面对未来总归会有迷茫的时候。”酒仙又饮了一口酒说道，“我年轻那会儿也这样。”
百里东君似乎是在回忆：“不过都走过来了。”
步伐虚浮，可眼神却极为清醒，扫了一眼众位少年：“拿出点少年英豪的气概来，我们之后要征服的可是大海与星辰。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说了一通让小雷爷不明所以的话之后，月下风中，酒仙大笑离去。
雪月城，三城主办公之地。
“欸乃”一声，门被打开。
“明日便要出海，此刻怎么还不睡。”三城主头也不抬，继续批阅文件。
见对方不回答，三城主耐着性子把手中的文件批复完毕，说道：“还是说瑾威公公来了一趟，吓得你睡不着了？”
“总不会是，以薄情寡义着称的永安王殿下要出海了。所以来探望一下我这个师父，表示一下自己也有牵挂？”三城主打趣道，“那我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在你眼里，我就如此差劲吗？”萧瑟轻笑，转身关上了门，“我真是来和你道别的。毕竟你也算我的师父。再加上雪月城这些日子的庇护，萧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哦？”三城主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中的卷轴，“那确实进步不小啊。”
惊讶于那个孤芳自赏，独傲天地的萧楚河，也涌起了感情的波动。
“不过看样子，不止要跟我告别那么简单。”三城主说道。
“是，来请教三城主一些，过去之事。”萧瑟将“过去之事”四个字咬得重了些。
三城主皱眉，神色凝重了许多，将手上所有的文件都放下了，应该是觉得这萧瑟轻轻的这四个字，会沉重得不好对付。
“哦？你是想知道，天启皇祸的事？”三城主说道，“那你就问错人了，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你应该去问问那个整日醉酒的，或者那个练剑的。”
“大城主逍遥万里，想躲开我的追问易如反掌。”萧瑟说道，“雪月剑仙，如今与道剑仙周游北离，说实话，我自始至终对道剑仙都有一种不知从何生来的畏惧。”
因为敬畏，所以不敢直视。
萧瑟自负，可算无遗策，但不认为可以把百里东君和赵玉真这二人算计进局中。
“选择我来问，是觉得我好欺负？”三城主爽快地笑了一声。
“某种程度上，是的。”萧瑟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惜才爱才。”有时候套路不得人心，真诚才是必杀技。
“你小子。”司空枪仙笑了一声，“确实有点道理，但是问我真的无用。天启皇祸之时，我需要驻守雪月城，没有参与进去，所以我回答不了你什么。”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萧瑟说道，“是一件，比天启皇祸更之前的事。”
“八王之乱？”
萧瑟点点头，问道：“你当时，是如何选择的。琅琊王，还是当时的，景玉王。”
三城主简单说道：“人，很多时候都是结果导向。”
未等萧瑟思考三城主继续说道：“我自始至终选择的，都是琅琊王。只不过的是，琅琊王的选择是你父皇。当时的景玉王。”
“你一点都不像琅琊王。”话锋一转，三城主继续说道，“琅琊王君子，凡事讲究大局为重。”
“所以登上剐王亭也是大局为重？自刎于众也是大局为重？”萧瑟神情冷静，反问道。
“我刚刚说了，人更多时候是一种结果导向。”三城主说道，“我也说了，我从未选择过景玉王。以结果来看，明德帝当朝，这天下不算是海晏河清，也算是波澜不惊。”
“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况，比太安帝在位之时更盛。”三城主无不欷吁地说道，“太安帝朝，经历了叶家之事，又到魔教东征八王之乱。你父亲继承下来的基本盘如何。”
“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算一个好父亲。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北离上下数万万人平分那么一个皇帝。”三城主说道，“而在他治下的北离，依旧有一些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在藏污纳垢。”
有些地方关税，天启城不一定能一一理清，就好比白王所奏的天下淫祀秽宗，还有不少的地方存在肮脏污秽。
“可我以一个江湖人的身份来看待。”三城主说道，“这些年来皇室宗亲的剥削被陛下一再制约，江湖百姓活得确实比以前更加轻松了。”
“这，便是我看到的结果。”三城主说道，“换一个人，哪怕是你琅琊王叔，也未必有他做得好。”
明德帝得知赵御贞所研究出来的谷种产粮增加，便率先带领皇家在籍田种植。
确认之后便推广天下。
限制宗亲，逐渐效仿青山学堂而布局天下，一步一步的都在和世家和皇家的垄断做抗争。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承受了走在时代之前的孤独。
“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他。”萧瑟平静地说道。
“我自然讨厌他，没有一个人能让全天下人都喜欢。”三城主说道，“即使是那举世皆友，而无敌的儒剑仙也做不到。”
“因为立场，情绪，身份地位等等，种种原因，在叶鼎之和琅琊王事件上，甚至在你身上发生的。都有让我讨厌他，迁怒于他的理由。”三城主说道，“但是剔除了我个人的情绪，你父皇依旧功高于过。”
“去吧。”三城主挑了挑灯花道，“好好休整，出海之后把身体搞好。”
明德二十二年，八月廿七。
一船自洱海发，从东海出，之后便缥缈不知所踪。
天启城，太安城内清平殿。
“他真是这么说的？让朕准备好答案等他回来？！”披着龙毯的明德帝，金汤勺停在空中。
龙案之下，瑾威称是。
龙案上瑾宣侍奉着参汤。
“反了！”犹如虎啸龙吟，那桌案被一把推翻。参汤滚落撒了一地。
“他凭什么，配跟朕要什么答案？”
无数太监宫女齐刷刷下跪，等候圣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