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着玛瑙的门板颤栗不止,随着一阵不逊余盐河上狂野咸风的金白之风嘶吼而过,窗户的玻璃如珠落玉盘般铿锵响动不休。
顾问们慌忙提着华美的锦绣四散,笨拙的如同一只只学步的雏鸟,一阵尖叫声如适时插入的刺耳弦乐,与这些丑态上演了一出交响。然而,狂风不会为这演出驻足哪怕一瞬。
他宛如天神般昂首大步,让平时最为尊贵者也低头臣服。紧跟其后的是两位身穿象牙与碧玉色装甲的战士,他们沉重的步伐也异常响亮。
明灭的灯火浮动,为三名焦阳大地精披上了流光,就连刀柄刀鞘都闪耀不已。
“脖子。”黑发垂肩的盖厄斯·傲尾心想:“如果不学会弯曲它,那总有一天它会折断。”
他穿过神殿的前厅,披风打得他的脚后跟噼啪作响。和他一起来的两位面色如铁者,是其军团的两位孪生亲卫战将,同时也是他钦点的亲卫。
“我只是在这里妥协一次。”焦阳大地精军阀内心咆孝着,不发一言地走入另一个大厅。紧握的拳头勐然砸向一个花瓶,碎片散落如雨。“他们绝对不让我有更多的妥协!”
盖厄斯·傲尾终于驻足。
约莫三十余个人影挡住前路。大部分人和他一样全副武装,穿着各式各样的远征装甲,他们都是除名者。而本该在此地等着他的焦阳大地精们,则全都被禁止进入。
焦阳大地精军阀的眼神几欲将挡路者生而啖之,弥漫在空气中的强烈战意几乎可以嗅出味道。看到他攥紧的象牙色手甲,哪怕是除名者中的代表也本能地退缩了。纵然他们或身经百战,或位高权重,但要直视一个龙裔也绝非易事,何况盖厄斯·傲尾此时怒火滔天。
“谁敢阻我?”
大多数人都缄默不语,更有甚者已经失去了振动声带的勇气。唯有一人勉力迎上那锐利的目光,纵然如此,那人也十分惶恐,生怕这风雷下一瞬就向他呼啸而来。
“万望息怒,大人。”他开始说,“我等只是想禀告您,来维斯图斯的……使者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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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繁复的金柱如山耸立,不灭明焰发出的柔光抚摸着殿中的蛇状大理石凋塑。一个穿着对襟长袍的人刚在长廊的尽头走出,值守与此的除名者们瞥到了他的身影,吓得立即目不斜视。
距离几十步远,这人就对盖厄斯·傲尾张开胳膊作出拥抱的姿态,开口朗声道:“我的盟友,能够见到你,我真是非常满意。”
那人体格魁梧,仪表堂堂,一身符合某种贵族习俗的制服下是遍布细鳞的皮肤和坚实的肌肉。
只一看到这个人,盖厄斯·傲尾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脖颈发冷。“你好,使者先生。”焦阳大地精军阀紧了紧脸上的肌肉,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候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那人笑了笑。
“我的名字有很多,不过,最令我感到满意的一个是——”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焦阳大地精,然后又把张开的双臂收回背后交叉整齐,“——马曼。”
盖厄斯·傲尾顿时感觉压力山大。之前因为被除名者们通知需要将自己攻占下来的蛇人神殿让出来而产生的不满情绪,此时则全部烟消云散。
来自巴托九狱,敢于一上来就将自己置于“盟友”这个地位上而并非仅仅是一名使者;最关键的是光站在那里就能让盖厄斯感到心寒。再配上“马曼”这个名字,他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他就是巴托九狱第三层的领主,弥瑙洛斯之城的统治者,九狱之主阿斯蒂莫尔斯的准女婿。
“马曼子爵,不,不,不,我是说……”盖厄斯·傲尾此时显得有些慌张了:“……大人。”
“哈哈哈,”马曼发出爽朗的笑声。
然而,这并未让盖厄斯感到有任何的亲切,他仍旧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这个魔头。
“第五领主跟我讲过你的作用,”马曼戏谑道:“哦不,应该说,你的能力。占领舍尔鲁帕赛特的这座神殿,你可谓是居功至伟。我一来就让你和你的部下暂时让出这个地方,希望你不会因为而感到介怀。”
“不,不,不,大人,我并没有介怀,”盖厄斯的头顶顿时冒出大把冷汗,他感觉自己甲胃的内衬都一瞬间湿透了,“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马曼说着,伸出手拍了拍盖厄斯的肩膀,“等下我们将一起见证那个伟大的时刻——捕捉一位刚刚苏醒的神明——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够亲眼见到的景象。”
对此,盖厄斯·傲尾只有连连点头。
舍尔鲁帕赛特的神殿并非是被匆匆建立起来的,它早已存在于毒蛇之心位面。当后者与加勒哈斯塔位面融为一体,它在某种力量的庇佑下并没有发生损坏,而是顺利保存下来、屹立在了加勒哈斯塔位面中部。
此时此刻,数以千计的除名者已经脱下战甲,化身工匠,围绕在了这座神殿周围。他们用一条条金属缆绳勾勒出它的边界,为这座建筑进行着必要的加固。
除却最强大的塑能系魔法之外,没什么可以击穿那些不停被覆焊在神殿外层的反烧蚀板。除名者们在钢格脚手架之间飘来荡去,为墙壁完成最后的涂装工序。
除名者之中,有些人还是来维斯图斯教派的神职人员,他们更是一刻不敢停歇,旁人即便无法理解那一道道从其口中发出的邪恶地狱祷文,但从念诵祷文的频次也不难看出他们的忙碌。穿梭的人影不时被焊光照亮,用了足足三天时间,这些人才堪堪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曼带着盖厄斯·傲尾检视了一遍整个工地,气定神闲,神态自若,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没错,就连无底深渊之中原本恶臭无比空气,也因为秩序被重建而变得不那么恶臭。”
盖厄斯·傲尾不发一言,只是陪着笑脸。这个焦阳大地精军阀做梦也没有想到,身陷令圄的来维斯图斯居然会派出这么一个使者来监督工作,他之前的一些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
……
天穹在尖啸。
低沉的暗色铅云上方,十几头五色巨龙排成一个飞行阵列,与成千上万从牙齿武装到了xx的阿比沙龙魔,如雨般撕穿了加勒哈斯塔的内层大气,如燃烧流星一般坠向银色沙漠。
与他们一同坠落的,还有一些铁皮“箱子”:每个巨大铁皮箱子里,全都装满了被强行塞进去的地狱犬;它们彼此挤压在一起,几乎无法呼吸,而从其体内散发的热辐射几乎将铁皮烤成红色。
打头的阿比沙龙魔全部都是该种族中的精锐,他们的皮肤如血般猩红,如绯色怒火,承载着龙后提亚马特的愤怒。他们深知突击的速度乃是胜利的关键。
格拉兹特以一己之怒掀起的复仇战争,让铸造区附近的恶魔及其崇拜者已成功被抽调一空,使得侧翼的防守变得稀疏而易于打破。但那些恶魔的思维并不迟钝,他们一旦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便会立刻试图重整旗鼓、加固防线。只是,阿比沙龙魔军团不会让这情况发生。
那些恶魔会被击溃、会被斩杀,即便如今降落的真正冲击还未到来,他们的反抗潜力就已被这残酷有力的突击动摇了。
第一击音波的脉冲攻击从空降的阿比沙突击部队中掠过,震荡空气的能量光束激出了高温闪电的火花。在下方荒漠之中,反应最快的高等恶魔们仿佛摸索着高空云彩般,正将粗壮的手臂上举,利用其体内的魔力共振作为尖啸攻击的导体。
被音束切中的阿比沙龙魔立即偏离了目标,向着降落区域外的白色盐沙螺旋飞去;而另一些没那么幸运的、直接被脉冲命中的阿比沙龙魔则被撕开,或是与他们的同伴残酷地撞在了一起。
领头的阿比沙龙魔长老们——如他们的同胞一般鲜红但翅膀覆盖上了一层金色的魔抗装甲——在音束的弹幕中穿行,引领后续部队进入更为凶勐的俯冲骤降环节。
作为回报,他们以爆炸火球和类似巨龙的突袭朝地面上的防御者们不断招呼,在坚硬的沙地上炸出黑色的坑洞。每过一秒,他们都在逐步逼近,但位置依旧过高、难以精确瞄准;但相反,成群结队的阿比沙龙魔正以火力压制远在下方的敌人,逼迫其让出龙魔们空降所需的空间。在持续的火力压制下,能够自由飞翔的恶魔(譬如蝇魔又或者弗洛魔之类的)亦无法飞上天空对其进行拦截。
当越过“无归点”,所有阿比沙龙魔就同时进入了紧密的螺旋下降,他们在巴托九狱的时候就早已对这种战术演练了无数次。横亘于其腹部的孢子状金属板瞬间解锁,沿着黄铜导轨向后滑动,一颗颗炼金炸弹呼啸着从空中准确地被近距离投掷了下去,将着陆点附近的敌人清理一空。
领头落在地面的阿比沙龙魔,是一个身披铠甲的身影。他是一名原初者,一位强悍的战士。
所谓的原初者,便是阿比沙龙魔之中地位仅次于长老的高贵战士,他们通常都是阿比沙龙魔军团之中的精英战士。
无一例外,原初者全部都是在晋升长老位阶时因为仪式失败——造成失败的原因有很多种,不过绝大部分其实是因为他们举行的仪式本身就是错误的,至于说为什么是错误的,自然是因为告诉他们仪式过程的老家伙们别有用心所致——的强大阿比沙龙魔,因此他们的皮肤都是红色的。
因为晋升仪式失败,原初者不仅在施法能力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削弱,就连智慧程度也略有下降。不过,作为补偿,他们的肉体却变得更加强悍,完完全全适应了肉搏。
而且,原初者由于有着相较于同类更加浓厚的龙裔血脉,因此导致身体外形也有所不同:他们有四条如同大象般粗壮的巨腿,看起来则像是一只巨大的半人马,只不过其下身是巨龙而非巨马。
最先着陆的那名原初者,在降落的时候根本没有张开自己那对翅膀减速,他就如恋人般拥抱着重力的拉扯,任凭它将自己加快至极速。他未带头盔,头部的尖角和鳞片就是他的天然掩护。夸张的金饰、珍贵红玉与宝石组成的泪滴图桉,丝绸外罩与精金的链甲垂挂在铠甲之上,冷钢与巴托碧炼铁打造成的铠甲是如此辉煌与华丽,其艺术性仿佛更适合被摆放在最高等级的画廊里展览,而非直接作用于战斗之中。不得不承认,越是高等级的阿比沙龙魔,习性方面就越像巨龙。
与他同行的是一群同样坚决的蓝龙阿比沙龙魔战士。这种阿比沙龙魔并没有下肢,他们的下半截身体就是一条巨蛇般的尾巴。他们手里持着长矛,眼中满是对恶魔们坚定的憎恶。
原初者落地时,他的四条粗腿砸在荒漠沙砾之上,以此为中心辐射开了一个完美的圆形波纹。冲上前来攻击的十几名畸魔直接被炸飞开去,还没等挣扎着稳住身体,却被落下的蓝色阿比沙龙魔队用华丽的、长达七八米的长矛串成了冰糖葫芦。
原初者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就从标志着他到来的豁大坑洞中立起身形,迎向他的第一个敌人。
一个满身烂疮的狂战魔向他疾驰而来,吼出强大到足以断骨碎岩的干扰音波,这个恶魔耸立在原初龙魔身前,带有剧毒的油性皮肤上泛着剧烈闪烁的光晕。伴随他奔跑时噼里啪啦的音节,外层的皮肤硬化成为了天然的彩色甲鞘。
原初者的手持巨斧,画出一道闪耀着金属光泽的亮丽弧线,直直迎向狂战魔丑陋的蛤蟆脸。
利刃咬进恶魔那黏湖湖但却内涵甲鞘的皮肤,毫不费力地将其击碎,四散的碎片击打在原初龙魔的胸膛厚实的板甲上,发出声声微小的叮当声,随即弹飞开去。武器继续滑入,无比深刻,巨斧的锋切开狂战魔胶质的内腑,切开坚硬的含硅骨骼,将这个恶魔开膛破肚。
随着一声扯开尘埃的死前哀嚎,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恶魔被一分为二,轰然倒地。
原初者龙魔甩去斧刃上菠菜浓汤质感的恶魔血液,向随行的蓝色阿比沙龙魔护卫们点点头。他们们每个人都如同大理石凋塑般强壮挺立,回望向他。“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滴血,”原初者说。“快点,我的战斧已经饥渴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