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沈越川感觉自己睡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醒过来的时候,世界和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透着光的窗。
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窗外天光微亮,隐约可以看出外面的世界一片苍茫阴冷的灰色。
昨天的事情终于浮上沈越川的脑海,他犹如被什么震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找萧芸芸。
慌忙偏过头,看见萧芸芸就趴在床边。
倒是不意外。
沈越川一颗心总算安定,伸出手,摸了摸萧芸芸的头。
那么重要的时刻,他突然发病晕倒,瞬间不省人事,他家的小丫头一定吓坏了。
黑暗袭来的前一秒钟,他看见萧芸芸瞳孔里的惊惶不安,他想安慰她,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后来他彻底倒下去,萧芸芸一定哭了,可是他已经失去知觉,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
萧芸芸最慌乱无助的时候,他无法张开双手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此刻,她就这样趴在床边,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是怎么度过这个晚上的,那种不安和担忧,在得知她的右手无法康复后,他也经历过。
话说回来,小丫头会不会后悔向她求婚?
不用仔细想,沈越川就笑了。
萧芸芸这种性格,怎么可能知道后悔是什么?
她只会在醒过来后狠狠咬他一口吧。
想着,沈越川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他生病的事情已经无法保密,接下来,萧芸芸要陪着他一起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她这一觉可以睡很久很久,知道他康复了,她也刚好睁开眼睛。
那样的话,小丫头一定会叫着扑进他怀里,说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生病了。
他可以安慰小丫头,别怕,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现实中他好着呢。
可是,实际上,他的病才是萧芸芸真正的噩梦吧?
前半夜,萧芸芸一直呆呆的看着沈越川,后半夜实在困了,忍不住趴下来,也不管这种不良睡姿会不会影响伤口,她就那么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此刻朦朦胧胧中,头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有什么轻轻柔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好像……是沈越川的手。
萧芸芸霍地睁开眼睛,抬起头一看,沈越川果然醒了。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吓人了,眼睛里也恢复了一丝生气。
不是梦,他真的醒了。
萧芸芸想起昨天的惊惶不安,眼睛一热,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
沈越川正想着怎么安慰这个小丫头,她就叫着他的名字扑进他怀里:“沈越川……”
沈越川心疼的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发顶:“我没事了,别哭。”
他哪里是没事,他只是暂时没事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么一想,萧芸芸哭得更难过了――沈越川永远不会知道,昨天看着他倒下去时候,她有多害怕。
沈越川没想到自己的安慰起了反作用,扶着萧芸芸起来,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心脏像被人扎了好几针,一刺一刺的发疼。。
他把萧芸芸拥入怀里:“芸芸,对不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萧芸芸抓着沈越川的衣服,哽咽着说,“如果知道你生病了,我……”
萧芸芸鲜少这样吞吞吐吐,沈越川顿时有了兴趣,问:“你什么?”
“我就不会出车祸了。”萧芸芸哭起来,接着说,“我会照顾你,而不是要你来照顾我。”
这段日子,她仗着自己是一个伤患,放肆的依赖沈越川,她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沈越川亲力亲为。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沈越川居然是一个病人。
“傻瓜。”沈越川揉了揉萧芸芸的头发,松开她,“我不发病的时候,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照顾你没问题。”怕萧芸芸不信,他又强调了一下,“真的。”
萧芸芸后怕的看着沈越川,说:“表姐夫把你的病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沈越川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用手背拭去萧芸芸脸上的泪痕,“芸芸,我不知道我会遗传我父亲的病。”
萧芸芸摇摇头,“这又不适你的错。”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越川,“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生病了?”
沈越川一时没想那么多,如实说:“我陪你上完第一个夜班的第二天。”
那天,他本来是策划着跟萧芸芸表白的。
苏韵锦在关键时刻突然找他,不但揭穿了他的身世,还告诉他,他遗传了夺走他父亲性命的疾病。
于是,表白变成了忍痛放弃。
萧芸芸如遭雷殛――她猜对了,沈越川很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了。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沈越川:“后来的很多事情,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以为我们有血缘关系,再加上你生病的事情,所以你假装找女朋友,假装不在意我,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沈越川吻了吻萧芸芸的额头:“对不起。”
萧芸芸抓着沈越川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却很快就哭着松开他,眼泪不停的夺眶而出。
她对沈越川,有过那么多误解。
可是,沈越川一直在为她考虑,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哪怕他们在一起了,为了不让她担心,他也还是隐瞒了自己的生病的事情,直到再也瞒不住。
苏简安说的没错,沈越川从来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沈越川早就猜到小丫头会咬他,也顾不上手上那一排牙印,正要帮萧芸芸擦掉泪水,她突然不哭了,还把眼泪蹭到他的被子上。
这情况是――以前的萧芸芸要回来了?
果然,萧芸芸决然而然看着沈越川:“我决定了!”
沈越川好整以暇的问:“决定什么了?”
萧芸芸戳了戳沈越川的胸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万一我是要离开你呢?”
沈越川笑了笑:“你不会。”
他笃定的样子,让萧芸芸又生气又高兴。
她高兴的是,沈越川因为自己生病了要赶她走的狗血戏码,应该不会上演。
她生气的是,沈越川凭什么这么笃定她不会离开啊,万一她嫌弃他呢!
沈越川不紧不慢的催促:“芸芸,你到底决定了什么?”
萧芸芸努了努嘴,还是说出来:“我决定陪着你。我断手断脚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不管你要治疗多久,不管治疗过程中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抛弃你的。”
沈越川牵了牵唇角,过片刻,他闲闲的调侃萧芸芸:“我记得你喜欢帅哥,我要是变丑了,你也可以接受?”
萧芸芸凑近了一点看沈越川,若有所思的说:“你的底子这么好,以后应该丑不到哪儿去吧?”
她果然还是会介意!
沈越川怒了,攥住萧芸芸的手臂,用力一拉,萧芸芸猝不及防的跌进他怀里,他狠狠吻上她的唇。
“唔……”
萧芸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劲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沈越川是真的恢复力气了,她怎么都挣扎不开。
哎,沈越川有这么感动吗?感动到失控?
过了许久,萧芸芸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沈越川才松开她,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红肿的双唇,心念一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再吻她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穆司爵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一股强悍的压迫力蔓延进来,覆盖了整个房间。
萧芸芸吓了一跳,脸一红,下意识的把头扎进沈越川怀里。
沈越川一边护住萧芸芸,一边不悦的瞪了穆司爵一眼:“不会敲门?”
“抱歉。”很明显,穆司爵这两个字是对萧芸芸说的,“我以为越川还没醒。”
萧芸芸在沈越川怀里动了动,这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要这么心虚?
在穆老大这种人面前,越是心虚,越会暴露自己啊!
她抬起头,不自然的理了理头发,试图掩饰,“我刚才……有点困,想睡觉来着。”
“……”穆司爵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拆穿这么低级的谎言,走进去,拿出一个首饰盒,“酒吧经理昨天送过来的。”
沈越川知道里面是他向萧芸芸求婚的戒指,接过首饰盒:“谢谢。”
穆司爵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沈越川挤出一抹笑,“暂时死……”
听到那个敏感的字眼,萧芸芸一下子跳起来,捂住沈越川的嘴巴:“不准乱说!”
沈越川停下来,顺势亲了亲萧芸芸的掌心,“你是医生,也信这个?”
“不管我信不信,你都不准乱说!”萧芸芸的双颊生气的鼓起来,态度前所未有的强势,根本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沈越川笑了笑,扣着萧芸芸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唇:“好,我以后不乱说。”
萧芸芸终于恢复了乖巧的样子,旁若无人的看着沈越川。
穆司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萧芸芸没注意到房间少了一个人,自顾自把手伸到沈越川面前。
沈越川托住她的手,语气里透出紧张:“怎么了,伤口疼?”
萧芸芸摇摇头,说:“昨天,你有件事情没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