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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躲在树杈上的马三,枪终于响了。

罗横顾不得狼狈,就地一滚,让开迎面而来的箭支。

身形一落地,立即抬头观察。

却见一道身影,矫健如灵猴,一下扑到道旁的树林之中。

罗横心头一惊。

这柳白猿好灵敏的身手,莫非马三失手了,这一枪没打中?

便听那边柳白猿喊道:“暗枪伤人,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关键时刻掉链子!罗横暗自吐槽一句马三不给力。

喊道:“既然你用弓箭,我们当然可以用枪,大家大哥也别笑二哥。

“你不服咱们都出来,公平对战一场如何?”

那边柳白猿的声音也换了方位,搭话道:“好,大家数到三,一起出来,按江湖规矩,跟你打划勒巴子……”

所谓划勒巴子。

其实就是一些武行有矛盾,又不想事情闹的太大,死太多人不好收场。

于是双方各派一个代表。

两人抵近对坐,双腿膝盖抵住膝盖,只凭手上功夫见高低。

这种比试,看似只动手不动脚,场面小很多。

其实中间的凶险,一点不比拉开了架子刀枪相见小多少。

双方抵的近,脚下不能动,更考验眼力与反应速度。

那些小拳馆杂牌武行还好,大多数人都只是明劲层次。

大不了输了,被打摔出去,受个硬伤,养段时间还能恢复。

真正的高手,暗劲上身。发力距离短,又不能游斗。

就算功力比对手深,这样不能躲避的,暗劲对暗劲。胜了自身也容易落下暗伤。

往往后果是非死即残,反倒比直接拉开了打一场伤亡比例还大。

所以划勒巴子这样的比斗方式,还是在低层武行中流传。

真正的大门派,很少用。

毕竟大门派中能选出的弟子,基本没有暗劲以下的。

像北方的津门,南方的佛山这样武学底蕴深厚的地区,高手云集,几乎全国学有所成的武者。

都往这两个地方扎堆。

随便遇上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说不定人家就是在小地方苦练了几年十几年。

自觉功夫大成了,来这地方搏名头的。

就比如之前的金山找在佛山踢馆半条街。

或者在佛山扎根的福清帮,一个黑帮都能有好几个入了暗劲的高手。

在其他地方可不常见。

陈识打算去津门开馆收徒,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只要在津门打出名声,很快就能名动江湖……

柳白猿提出要打划勒巴子,更能说明,他平时接触到的,都是底层武行,习惯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大门大户的,也没人丢得起这个脸面,找他主持公道。

虽然之前没有打过这样的比试。

罗横却也不带怕的,直接喊道:“好,我答应了,就按你说的办法来。”

“一、二……”

柳白猿也不废话,直接开始计数。

“三!”

三声方落,罗横猛的窜出,正好见柳白猿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单手拿着一张大弓,箭支搭在弦上,却是垂下,并未拉开。

看来这家伙还是个讲规矩的。

罗横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手上根本没拿枪。

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对方的长相。

戴着顶南方不太常见的羊毡帽子,手腕上还坠着个扳指套。

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露出的鬓角全白。

“能正面躲过两箭,身手这么好,还这么年轻奈何为贼?”

柳白猿一副语重心长,看着罗横叹道。

罗横轻笑:“老头你都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原委,就口口声声称贼,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柳白猿却道:“有什么区别吗?无论什么原因,祸不及妻儿,灭人满门纵火烧屋,难道你还是侠义之士不成?”

罗横懒得与他扯皮了。

走上前道:“既然你提的,打划勒巴子,条件有限。咱们去那边找两块石墩开始吧……”

柳白猿皱眉道:“伱还有个同伴呢?不准备出来?”

罗横摆手:“有我就够了。”

顺着罗横指点的方向,两人到了村口一处供村民碾磨的空地。

此时的农民,舂米用的还是用木头拼出的架子,前头绑着石头做的舂锤和石缸。

罗横啰嗦抬脚踹翻一只石缸,倒扣在地上。

颇有些嫌弃的找了把干草,将石缸底擦了擦。

这才坐到上面,冲柳白猿笑道:“来吧,晚饭还没吃呢,早打早完事……”

柳白猿也不啰嗦。

同样踢翻一只石缸,滚到罗横对面。

口中道:“这石缸重达百斤,可不比平常坐的凳子,其中凶险更甚三分。”

罗横坐着看老头踢石缸,却见老头看似在对着石头使力,其实其中一只脚尖。

一直都对着自己,显然随时都戒备着。

待石缸倒扣在地,老头直接坐下来。

双方双膝互抵,摊手抵住。

两人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开始。

老头柳白猿之所以说,坐在石缸上,比坐在凳子上凶险,便是因为双方角力。

木制的凳子被打翻或者直接被气劲震散。

一方倒地,输赢也就分出了。

而用石缸,不仅比木凳重,质地也坚硬很多。

想分出胜负比在凳子上要难很多……

两人各出一只手,小臂相抵。

柳白猿率先发难,手腕翻转,如灵蛇一般直取罗横胸口。

若是在平常动手,罗横有数种方法,可以利用步法,躲开这一击,然后伺机反攻。

不过此时,两人坐在石缸上。

身体不能动,只能架肘下压,去挡柳白猿的单掌。

此时柳白猿另一只手出动,横向打罗横的脸颊。

罗横本能偏头,这才想起,脚下不能动,只上半身避让,距离根本不够。

只得再次架手,拨打柳白猿的手臂。

柳白猿被罗横手肘挡下的左手一翻,又钻向罗横腰间。

这几下便让罗横感觉出。

划勒巴子这种比斗的凶险来。

场地大些,仗着八卦游龙身法,他能游斗。

八极拳是讲究贴身近打,硬碰硬开。

号称短打天下第一。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步法。

罗横已经习惯了,在运动之中找机会,身形进退中发力。

这样坐在原地,单凭手打人。

实在让他有些别扭。偏偏双方贴的太近。

只要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方吃到空子。

只两三个回合下来,罗横便觉吃力,柳白猿眼中精光一闪。

忽然上身一偏,带动肩膀。

一手自下而上,突入罗横中宫。

罗横本能便想抬脚蹬踢,忽又想起划勒巴子的规矩,是不能出脚……

硬生生忍住。

经此耽搁,柳白猿的手已到了面前。

眼看再出招来不及了。

罗横心头火起,什么他妈的破规矩。

习武之人,手是两扇门,全靠脚打人。

这样坐着单纯动手,简直就是反人类。

设计这套规矩的家伙,分明就是与传统的武学理念背道而驰。

柳白猿嘴角噙起笑意。

以他的眼力,当然也看出,罗横几次习惯出脚的意图。

习武之人,招式功夫越精深,身体本能的反应就越自然,速度也越快。

像罗横这样将两门功夫练到大圆满的高手。

对敌之时,对方一动,他的身体便自然做出对应。

身体比大脑想法念头还要快。

他已习惯放开手脚对战,划勒巴子这种打法,对罗横来说,能发挥出三成实力,都算罗横对身体控制够强了。

不过,就在柳白猿以为,自己已经赢定,打算一掌印在罗横胸口之时。

便见罗横掌心一翻,忽然多出一支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柳白猿的鼻子。

柳白猿瞬间汗毛炸起……

惊得差点一头栽倒。

这枪是从哪来的?

他与罗横贴这么近,双方刚刚交手极快,手臂对碰多次。

可以肯定,罗横的袖口中,完全没有任何藏枪的可能。

罗横的双手从头到尾,一直在他的视线之内。

任柳白猿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罗横的枪是怎么掏出来的……

砰!

一朵火花迸射而出。

啪!

柳白猿一掌印在罗横胸口之上,又顺着罗横的胸膛,唰的向下拖出一截。

身体朝后抛出,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近在咫尺,几乎是顶着鼻尖开枪。

这要打不中,罗横就真怀疑这其中有鬼了。

枪声一响,马三迅速从树上跳下。

大步跑了过来。

伏身瞧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的老头。

这才说道:“死透了……”

罗横收起枪,没好气道:“废话,这要不死,那他就不是柳白猿,而是孙悟空了。”

“怎么打着打着就开枪了?我以为你真要和他分个高下呢。”

马三有些不解道。

罗横撇嘴:“没办法,他们这些旁门武行,步法稀松的很,但是手上功夫确实专精,我不是对手……”

马三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双喜姐弟的家中。

刚刚两声枪响,早把这对姐弟吓坏了。

“家里有锄头铁锹什么的么?”马三一进门,立即问道。

春红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指向院子角落的柴房。

马三走过去,找了镐头与铁锹出来。

将铁锹丢给罗横,道:“比武中用枪,传出去名声不好,得把人埋了……”

罗横点点头。

接过铁锹,两人复又出门,趁着天黑。

就在树林中,开始刨坑。

两人功夫在身,体力爆发力都远超常人。

很快便挖出个大坑,将尸体埋好。

马三又从附近,扒拉了些枯草,将挖土的痕迹盖住。

淡漠道:“只能这样了,等下场雨,咱们自己找回来,可能都寻不到位置了。”

罗横叹道:“妈的,柳白猿这条传承算是断了,江湖旁门武行,从此少了许多公道……”

马三鼻子里嗤哼一声:“什么叫公道?就是个替那些靠骗授徒骗钱的混子平事,赚昧心钱的江湖油子罢了。

“你真当忽然露面,是为了替那个地主找公道的?不过是暗处观察了一阵,觉得咱俩年轻,所以跑出来想敲咱们一笔而已。”

罗横怔了怔。

随即摇头不语。

无论马三的猜测是对是错。

柳白猿这一门的传承,是自己亲手断的。

他心中都有些特殊的感触。

吃江湖饭,这样的结果难免。

之前,为了糊弄宫二,罗横曾借电影中她自己的台词,说给宫二听。

武学千年,烟消云散的东西见的还少么?

如今,算是真正见到了一回。

从之前柳白猿藏身的树林中,找到两只大皮箱。

又找回老头死前落下的弓箭。

回到双喜家中。

春红忙活着张罗饭菜,招待罗横与马三。

罗横却坐在院中,仰头看着阴暗的天空。

这夜无月无星。

隐约能看到乌云卷动的影子……

“怎么?心里不好受?”

马三无声坐到罗横身边,低声询问。

罗横摇了摇头,笑道:“这段时间,死在我手里的人命也不少,我还不至于为个刚见面的老头难受。”

马三淡淡道:“那你丧着一张脸干嘛?给人家姐弟都吓的不敢吱声。”

罗横朝厨房那边看了眼。

并没有再说话。

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刚刚打死那老头。

系统居然没有出宝箱……

尼玛,究竟是柳白猿对自己没有恶意?还是因为自己要输了,开枪打死他系统不承认?

罗横关心的,是系统的判定标准到底是什么?

晚饭并不丰富。

只简单的一盆玉米粉蒸的硬馒头和几碗白米稀饭。

就着腌的齁咸的萝卜干……

两人下了火车,在康城没怎么停留。

下午又折腾了许多事。

罗横肚子早饿坏了,倒不怎么挑口,啃的津津有味。

马三吃的慢些,笑道:“这东西在北方叫窝头,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

罗横也不理他,有的吃就不错了。

看姐弟两这家境,估摸着弄出这点东西,就已经是掏空家底了。

他们要是宽裕,也不至于让地主逼的当众受辱……

就在这时。

春红忽然拉着弟弟双喜,走到桌边。

噗嗵就跪到地上。

罗横皱眉放下手里的半块馒头,问道:“下午不是跪过了?怎么又跪?”

马三看也没看两人。

嘴角噙起一丝颇为玩味的笑意。

春红也不答话,先嘣嘣嘣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低声道:“恩人救了我们,让我没有被王老爷糟蹋,我怎么谢您都是应该。

“只是王老爷下午被打死,我们在村里也呆不下去了。求恩人慈悲,带我们姐弟一起离开。

“我们愿意为恩人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双喜在一旁,学着姐姐的样子磕着头,却是默不作声。

双眼直直盯着罗横……

罗横眉头皱的更紧了,摇头道:“我们这一趟只是路过,要往上海去办事的,可没工夫带着你们在身边。”

“求恩人慈悲!”

春红闻言,又伏身开始磕头。

罗横有些烦躁的推开桌子,站起身来,走到一边不受她的礼。

“你把头磕破了也没用,你们跟着去上海,说不定比留在村里后果还惨。”

马三忽然开口道:“你不是在鹅城有朋友么?这情况他们留在村里确实没活路,不如去鹅城?”

罗横一怔。

转念一想,这还真是个办法。

张牧之那家伙,倒是个值得托付的性子。

沉吟道:“这倒是个办法,我那个朋友人倒是不错,你们要不先跟我们去鹅城?”

春红一听这话,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多谢恩人慈悲。”

罗横扶起二人,口中不耐道:“行了行了,你们晚上收拾收拾,鹅城也不远,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应该能赶上吃午饭。”

第二天一早。

带着各自打着个小布包的姐弟俩。

四人一起出发,目标鹅城。

春红与双喜是本地人,正好认识路。

几人走了一阵,途经一处水潭。

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双喜,忽然指着水面,惊讶出声:“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其余三人一眼看过去。

“什么东西?像是个房子?”

春红有些懵,喃喃开口。

“不是房子,哪有房子还带轮的?”马三摇头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