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奇了!”
朱标与常氏对视一眼,都觉很是有趣。
而蓝玉也是心领神会,立即问道:“你们东家这生意做的也是独一份,不想着给自家店铺招揽生意,反倒要把顾客推到别处。”
“还是对面朝廷开设的店铺。”
“这位爷有所不知。”那伙计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越是如此,那些外邦人才越想来我家交易。”
“哪怕对面店铺给的价更低,可一听说是朝廷所属,那些外邦人便是不敢前去。”
“那又是为何?”蓝玉继续追问道。
“小人也是不知啊。”那伙计说完,吩咐人端来茶点后便前面带路。
在路经正厅内的那些藩商时,伙计似故意示威一般,清了清嗓子道:“几位爷雅间请!”
语罢。
在那些藩商羡慕的眼神中,朱标一行数人也被领到雅间之中。
“敢问几位要买些什么?”
“嗯.....”
蓝玉顺势看向朱标。
而朱标却也是不急,示意刘保儿掏出一锭银子交给那伙计后,这才问道:“外面那些藩商见我几人来此雅间,多有羡艳之色,这又是为何?”
“公子有所不知。”伙计很是骄傲说道:“咱沈家店铺有规矩,我朝中人先于外邦之商。”
“所有货物,需紧我朝贵人选用。”
“倘若几位爷把咱店内存货尽数购去,外面那些外邦人便要再等上十五日方可前来。”
“有趣!”朱标不禁脱口而出。
这实在有趣的很。
沈三石有股子天朝百姓的傲气,虽在这个时代商贾低贱。
可从这沈家店铺看来,沈三石却是刻意要高出那些外邦藩商一些似的。
好像摆明了告诉藩商,“爱买就买,不买滚蛋!”
“你家东家可在店内?”
“不瞒公子。按说若有咱们自己人来店内,我们东家是要亲自出来招待的。”
“只是不太凑巧,今日书局放书,东家去了城南书局了!”
“什么书还需要沈家店铺的东家亲自去?”
“这小人便不知道了。”
伙计应了一声,拱手道:“几位爷是要买些什么,丝绸、瓷器,还是什么?”
“就丝绸、瓷器这些藩商喜购之物吧。”
“是,小人这便去拿。”
语罢,那伙计恭敬退出雅间。
就好像雅间陈设仅是被门外那些番邦之人看上一眼,都似受到玷污一般。
伙计退出雅间的同时,立即便也合上了房门。
见此情形,朱标愈发觉得有趣了起来。
类似沈三石这样坚定的民族主义者,朱标在后世中见得很多。
朱标虽不是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但对忍不住还是要对沈三石多了几分好感。
“有趣的很,既然今日不见沈三石,那便改日再来。”
“蓝玉,你且将沈家店铺中所有货物尽数购来。”
朱标正说着,突然听到外厅传来藩商们很是嘈杂的抬价声。
“三十两金,我出三十两金。”
“三十五两.....”
“三十七两!”
“我出五十两!”
听到动静,朱标也不免有些好奇,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而看到朱标出来,最前方那名伙计立时冷脸冲眼前藩商斥道:“尔等不得喧哗,惊扰贵客!”
说着,那伙计快步走到朱标跟前赔罪道:“贵人见谅,小人让这些外邦人小声些。”
“无妨,他们在争价何物?”
闻言。
那伙计招了招手,随即另外一名伙子捧着放有一枚金枝步摇的托盘便走了过来。
先前那伙计压低声音道:“这金钗于我朝本不是什么稀罕物,这些藩商没见过世面,所以争抢的紧。”
见朱标身旁的常氏饶有兴致盯着那金钗看了又看。
那伙计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公子若也看上此物,十两金拿走便是!”
“荒唐!”
朱标还未开口,面前那些藩商瞬间便是坐不住了。
“那步摇我等正在加价,你怎可先售此人,还是低价售卖?”
“你们沈家便是如此做生意的,五十两金不卖,反而十两金低价抛售?”
“况且这小子一看便是富家纨绔,他可能拿出十两金赠予相好?”
当听到那些藩商竟敢诋毁朱标,甚至取笑常氏。
蓝玉立时拔刀便欲上前。
可也是此时,那伙计清了清嗓子,没好气道:“我沈家店铺便是如此。”
“好物自要紧着我朝贵人!”
“尔等不服,自可离去。”
“这.....”
见那些藩商一个个面色涨红,却无人再敢开口,更无人就此离去。
那伙计似要故意泄愤一般,转身冲朱标道:“公子若当真相中,只给一两金便可拿走!”
“啊?”
一时间,那些藩商瞬间便也嘈杂了起来。
叽叽喳喳,不敢高声言语,只得用他们的鸟语相互诉说着什么。
如此反倒惹得那伙计愈发不快,再次出声呵斥道:“尔等若再敢喧哗惊扰我朝贵人,我沈家自会请诸位离去!”
“且慢,且慢。”
“我出八十两,八十两金!”
似是没有听到那些藩商再次提价,那伙计似会变脸一般冲朱标温声道:“公子可曾相中此物?”
“嗯,那便却之不恭了!”朱标笑着转身冲蓝玉道:“十两金,买下此物!”
语罢。
朱标拿起步摇亲自戴在常氏的头上,径直朝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其中一名藩商忙继续道:“公子且慢,我愿出一百两金,还请公子割爱。”
“既是心爱之物如何能割舍?”
“几位方才也说了,本公子乃一纨绔,纨绔又怎会好利,白得你那九十两金!”
朱标说完,牵起常氏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而走到门口,朱标想了想随即转身朗声道:“沈家店铺所有货物,本纨绔尽数买下!”
语罢。
朱标饶有兴致的看了眼那些藩商,随即径直朝楼下走去。
也是没想到!
穿越过来二十多年,自己也是体会了一把买单全场的土豪手段!
这种后世爽文才会出现的土豪打脸剧情如今出现在大明,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却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看来兄长心情甚好。”常氏抚了下发髻上的金钗,笑着继续道:“兄长是觉得那沈三石可用?”
“不错。”朱标缓缓点头道。“甚至朕还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常氏美眸之间不禁露出几分狐疑。
没想到朱标对沈三石的评价如此之高。
可未曾得见,朱标用似曾相识来评价沈三石,属实有些奇怪。
“陛下,都办妥了。”
听到车外蓝玉开口,朱标撩开车帘一角道:“那些藩商作何反应?”
“自是敢怒而不敢言。”
“沈家店铺无物可卖,那些藩商可是去了对面朝廷店铺?”
“却也是没有。”蓝玉略微有些紧张说道:“那些藩商只是说着十五日后再到沈家,并未说要去朝廷店铺购买商品。”
“知道了。”
朱标放下车帘,命刘保儿驾车回宫。
也就在朱标放下车帘的瞬间,余光瞥见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如获至宝般捧着刚从书局购来的《洪武纪册》从身旁路过。
朱标倒也是没有太过在意,而那青年匆匆一瞥,隐约间也觉得车内朱标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见车驾扬长而去,他便是没有多想,只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洪武纪册》,满心欢喜的便朝天香阁三楼走去。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朱标此行要见的沈三石。
“东家,今日店铺之物尽数售空。”
“嗯。”听到伙计上前回话,沈三石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同时目光大致扫了下眼前那些个海外藩商。
“都是些不识货的。”
“金银之物有何稀奇,这《洪武纪册》才是大明至宝!”心中暗暗想到,沈三石径直朝一处房间走去。
而此时那店铺伙计继续道:“并非是藩商争抢一口,而是我朝一位年轻公子将店中货物尽数购走。”
“而且小人看公子定然不俗。”
沈三石没有回话,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那伙计想了想,继续说道:“那公子一行四人,有护卫、有奴仆,还有娇妻,地位绝非寻常。”
“东家要不要上门见上一见?”
“见什么见!”沈三石略微有些不耐烦道:“京城贵人多如牛毛,五品官员出行只要愿意,阵仗只会更大。”
“天香阁二楼,你不是没见过京城那些个达官显贵。”
说罢。
沈三石捧着《洪武纪册》便大步走入房中。
那伙计似还有些不放心,连忙冲门内继续道:“方才那公子定然非比寻常。”
见屋内没有声响传来,那伙计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冲身旁伙计打趣道:“咱们这位东家倒也真是奇一份,不好商贾,喜好诗书。”
“偏偏上天眷顾,仅用两月,咱东家的店铺便是京城得利最多的!”
与此同时,朱标在回宫路上命人传召户部李俨,蒋瓛、姚广孝,李景隆、徐允恭等勋贵二代。
不多时,车驾直入皇城。
待朱标行至谨身殿,姚广孝、李景隆等人也在门外等候多时。
当看到朱标身穿百姓服饰大步而来,众人隐约间觉得今日定是有事。
特别是蒋瓛,此刻不免有些紧张,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的有些惧怕面见朱标。
“天香阁是什么所在,你们几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如今天香阁要改!”
“户部!”
“臣在。”李俨大步上前。
“国库存银多少,各地粮仓可还充裕?”
“回禀陛下,除供给大军征战之用,国库当剩二百万存银,各地粮库应留有存粮二百万石。”
“传令!”朱标当即说道:“天香阁一楼以朝廷名义,开设铺面,售卖粮食、精盐,价格比市面低出半成。”
“嗯......”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李俨面色犹疑,半天都没有领命。
而一旁的姚广孝、蒋瓛也是面露忧色,一时不免有些迟疑的相互对视。
存银两百万,存粮食二百万石。
虽然听起来很多,可但凡有事,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无论是倭国战事告急,还是地方上偶遇天灾。
这些银粮都不够赈灾所用,更不够平乱之需。
眼下朱标要一股脑的全数用完,在几人看来终究有些涸泽而渔的意思。
“陛....陛下爱民之心,臣等敬服。”
“只是陛下,开设低价粮店,或....或有不妥。”
不等朱标开口,李俨连忙补充道:“如今天香阁只在京城以及地方首府才有,若低价售粮,不得实惠的偏远百姓或许会心中迟疑。”
“以为.....以为朝廷恩待京师之民.....”
见朱标眉头微蹙,轻哼一声准备开口。
姚广孝也连忙补充道:“陛下,李尚书所言也是有理。”
“而且低价售粮多半恩济不到寻常百姓。”
“相比于寻常百姓,富户商贾消息更加灵通,家中存银更多,人脉也是更广。”
“抛售的低价粮恐怕多半会流入富户商贾手中。”
姚广孝这话倒是说的中肯。
历来都是如此,朝廷再好的惠民政策,往往惠及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富户豪奢。
原本是想改善百姓生活的良政,非但不能惠及百姓,反而还会让富者更富,贫者更贫。
这也就是老朱经常说的,再好的经到了地方上也能被念歪。
“陛....陛下。”
待李俨、姚广孝二人都已开口,蒋瓛这才小心说道:“微臣也觉或有不妥。”
“若朝廷出面售卖低价粮,天香阁中人、地方官员、前来购买低价粮的众人也要监察。”
“锦衣卫或许....”
“京城自然好说,陛下天威,宵小不敢放肆。”
“然地方上,官员、豪奢不见天颜,或会肆无忌惮。而地方上锦衣卫人数短缺,届时怕监管不力.....”
听三人将困难各自说完,朱标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平心而论,三人所言都很是中肯,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问题朱标先前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若眼下粮产没有急剧增多,若商贾之流没有沈三石此人,若眼下倭国战局不是稳操胜算。
朱标不会在此时有此打算。
微微一顿后,朱标看向三人,出声问道:“诸卿以为,眼下我朝最为紧要之物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