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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利义满语气一顿,目光大致扫视在场一众兵卒后,郑重说道:“中原有句俗语,所谓扬长避短!”

“因此我军继续攻城,让明军头疼。”

语罢。

就在那些兵卒心中还有些许怀疑之时,旁边的伊贺小春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将军所言极是!”

“明军惧怕我军攻城,那咱们偏要继续攻城!”

“今夜那些明军偷袭我军,弟兄们都是看见了的。”

“那些明军也不过是仰仗火器,战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倘若我军攻打开城,他们的火器效果微末,他们的战马也只能充作口粮!”

“伊贺将军说的正是!”

足利义满眸中闪着亮光,连连点头道:“若非明军畏惧咱们,他们怎么可能趁夜袭营?”

“倘若他们当真不惧我军,为何设伏之后,没有派遣兵卒前方追击?”

“诸位!”

“不该是咱们恐惧明军!”

“实际上,是明军将士惧怕我军攻城!”

“将军说的是!”片刻沉默过后,兵卒之中突然有一人起身高喊。

紧接着其他兵卒也跟着连连附和道:“将军说的是,明军怕咱们攻城,那我等偏要继续攻城!”

“没错没错!那些明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追到咱们后撤数十里。等攻破开城,我等也要追击明军,追出一百里!”

“将军下令吧,我等皆愿此时折返,攻下开城!”

看着军心大振的麾下兵卒,足利义满心头大定,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实际上。

经过昨夜一战,足利义满很清楚自己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实力。

他想要统领十万大军达到进退有度的地步,还有很大的差距。

也是因此!

他才学着中原兵法上说的那样,聚拢人心,提升士气。

“将军,末将请命即刻率兵攻打开城!”

在众人高呼声中,伊贺小春走到足利义满跟前跪地请命。

“待攻下开城,还请将军允准末将斩杀明军俘虏,为犬冢将军、为今夜阵亡的将士报仇!”

“只要我军拿下高丽王都,拿下开城。下一步便要朝高丽北面城池进发!”

“将来,我军还要跨过辽东,越过北平,冲到大明王都!”

“中原富庶,大明王都的财宝必然不计其数。中原文兴鼎盛,那里的女人也都是软乎乎的!”

听到伊贺小春畅想着关于攻破大明王都的美好愿景。

周围士卒一个个眼中满是期望,脸上甚至露出很是病态的笑容。

见火候已到,足利义满看向伊贺小春朗声道:“我军自然是要再次攻打开城,只不过不是现在。”

“传我将令,各营将士酒足饭饱过后,回营休憩。”

“三个时辰,也就是明日午时。”

“我军再次开拔,攻打开城!”

足利义满看了眼那些将领,再次出声道:“率先攻入开城,擒杀大明皇帝,本将军便将开城赐予他们。”

“各家各营凡有立功,皆有土地赏赐!”

“若有哪家兵卒不战而逃,其家主当受军法!”

语罢。

那些主将相互对视,紧跟着也纷纷领命。

毕竟眼下足利义满还是倭国南朝的幕府大将,麾下人马也是最多、最为精锐的。

所以对足利义满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当众反对。

而且自打登陆高丽以来,他们几家首领都困在秋南一道,土地不够分,奴隶不够用,甚至因为相距不远平日里还要起些冲突。

如今足利义满将高丽王都开城拿出来作为赏赐,他们这些家主将领自然愿意拼死效力。

而看着这些家主将领个个拱手领命,寻常将士更是战意高涨。

足利义满见状,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对于明天攻打开城,他几乎有十成的把握。

毕竟他已经确定开城城中没有多少明军,所以明日攻城之时,明军守将再弄什么虚张声势的法子,他也绝对不会上当。

更何况他已告诫过各家主将。

倘若明日还有兵卒溃败而逃,他还真觉得有必要杀几个家主将领,好整肃军纪。

更重要的是!

足利义满也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兵卒,心中多半都还是畏惧明军的。

毕竟中原王朝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只可跪地仰望的存在,平心而论,莫说是那些兵卒,即便他足利义满对大明都有不小的恐惧。

然而等明日从明军手中攻下开城之后,军中那些将士以为是大明皇帝坐镇。

他麾下将帅以为是胜过了大明皇帝。

从此之后,他们倭人想必便再也不用畏惧明军!

至于将来......

没准还真能如伊贺小春方才说的那样攻入大明国都,抢占财宝、劫掠女子!

另一边!

在何义山紧张的注视之下,赵贺宽也带着将士顺利折返了回来。

“将军,伏击倭军过后,末将派遣兵卒前去打探。”

“那些倭人在松木河附近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想来今夜劫营该是将他们打怕了,两天之内那些倭人怕是不敢来攻打开城。”

待赵贺宽说完,何义山脸上表情却满是忧虑。

“如此看来,倭军之中倒还真有能人!”

“将军为何如此说......”

返回开城的路上,何义山语调低沉,默默说道:“倭兵攻城不利,又遇劫营。”

“我本以为倭人统帅该大发雷霆,惩治怯战之将,整肃军纪才对。”

“可你派去的斥候并未发现倭军正在惩治作战不利的将士。”

“相反!”

“他们刚刚扎营便开始埋锅造饭,虽说是一夜溃逃,也该进食补给。可三军同时用膳,必然是倭军统领想要安抚军心。”

“至于目的,恐怕也是想要再次攻打开城!”

“嗯.....”

被何义山这么一说,赵贺宽表情微滞,斟酌片刻后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若 倭寇再次攻城,我军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虚张声势,吓退倭军?”

“恐怕也是不能!”何义山嗓音很是无力,甚至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倭兵统帅既能想到安抚军心,再次攻打开城。”

“想必两次伏击也已经摸清楚了我军虚实,所以再想虚张声势恐怕非但不能奏效,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这.....”

赵贺宽听后,也跟着紧张说道:“如今开城城中的高丽百姓也愿登城作战,加之我军驻守,可否能挡住倭兵进攻?”

“应该也是不能。”何义山摇摇头道,“那些人终究只是百姓,真到倭人攻城时非但不会有所裨益,甚至慌乱之下还会扰乱我军防守。”

原本征召开城的高丽百姓登城作战,何义山为的也是虚张声势。

想让倭人打探军情的斥候以为城中守备充足,或者明军主力已至。

可如今那倭人统帅竟已识破了虚张声势的法子,再让那些高丽百姓登城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一时间。

何义山眉头紧皱,也不由头疼起该如何抵挡倭兵的再次攻城。

待鹰扬卫将士马上就要抵达开城之时,却见赵贺宽突然下令将士驻足。

“将军,末将有个法子,只可惜有违天道,恐伤人合。”

“没有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赵贺宽闻言憨笑一声,笑着继续道:“将军,陛下之所以率兵支援开城,全因我鹰扬卫三千将士驻守开城。”

“倘若我营将士放弃开成北上......”

当看到包括何义山在内的鹰扬卫将士都面露诧异,转而有些愤愤的盯着自己。

赵贺宽连忙补充道:“以将军方才所言,倭军之中已有洞悉开城虚实之将帅。”

“所以接下来倭军必大举攻城,开城也必将陷落。”

“故而我军撤离开城非但不是不战自退,反而是明哲保身的明智之举。”

“再加上开城之中,已有高丽百姓登城作战。没准我鹰扬卫将士北上与陛下会和之后,重新折返回来,开城也并未陷落。”

似是自己都以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赵贺宽顺势改口道:“即便那些高丽兵卒无法守住开城,但同样能抵挡倭军一段时间。”

“最起码我军撤退北上之时,那些个倭人不会紧咬在屁股后头。”

待赵贺宽说完,在场众人皆是静默无声。

甚至有些将士看向赵贺宽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轻视与不屑。

毕竟自打老朱被立为吴王,创立鹰扬卫之初,他们还从未有过放弃城池,就此撤军的先例。

况且对手还是一倭抵三贼的倭寇,况且朱标率领的援军大抵很快便能赶到,况且赵贺宽所言打算放弃的城池还是高丽的王都!

在场兵卒不仅不能接受不战自退,更是不能放弃如此重要的城池,交予倭人。

也是注意到周围不少人冲自己冷哼一声,目光鄙夷转过头去。

找贺宽也倍感委屈,当即骂道:

“都他娘的几个意思!别以为爷不知道!”

“你们肯定是觉得我说要放弃开城,乃是自己怕死!”

“可自打洪武四年,太上皇任命我为鹰扬卫副统帅之时,爷哪一站不是悍勇先登,爷可曾有过一次怯战逃窜?”

“分明就是这开城守不得,与其白白死在倭人手中,为何不暂时撤退,保留性命为了将来还能替陛下效力?”

身为鹰扬卫的副统帅,赵贺宽此时所说非但不是什么荒谬之言,反而极有道理。

鹰扬卫当下撤出开城,不仅朱标不会怪罪他们。因他们挡住倭人攻城,甚至还将倭人追出数十里远,天下人也断然不会说些什么。

可问题是。

不战而退在明军将士听来从来都是不能接受的天方夜谭,更何况鹰扬卫将士尽数都是颇有战功的敢战之兵!

说孤勇也好,说执拗也罢。

总之中华儿女从不缺少敢战的勇气,所创造出的战斗奇迹更是不胜枚举。

因此赵贺宽此时说出撤出开城的话,在众将听来自然十分刺耳!

见赵贺宽说完,周围将士依旧不为所动,始终眼神鄙夷看向赵贺宽。

何义山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不错!”

“赵统帅所言,甚是有理!”

“将军.....”

不等其他将士开口,赵贺宽抬手制止说话的众人,继续说道:“同为鹰扬卫统帅,我也想让弟兄们都能活下去。”

“若是平常,本将也会依赵统帅所言,带弟兄们撤出开城,不做这无畏的牺牲。”

“只不过老赵!”

何义山看向赵贺宽,语调平静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之态道:“谁说你我死守开城无甚紧要?”

“若我三千鹰扬卫将士尽数死于守卫开城之战,陛下带兵进入高丽的目的,自然铁定是援助高丽抵抗倭国。”

“有这份大义在,陛下攻下高丽城池后,若想收服人心自然是事半功倍。”

“嗯.....”

死于大义,赵贺宽倒是不在乎。

可若说是能帮到朱标,赵贺宽自然也是一百个乐意。

“还有!”何义山继续道:“开城陷落,我军尽数阵亡之前,我自会派人将此消息禀明陛下。”

“届时陛下便不需急于行军前往开城,大军所到城池,陛下可顺势攻下,安抚高丽人心。”

“待解决完开城以北的高丽城池后,陛下也可顺势南下,再行收复高丽王都。”

“届时有我三千鹰扬卫全体阵亡在前,我军攻打开城之时必是士气大振。”

“因此!”

何义山坐于马背,冲在场诸将郑重拱手道:

“因此我决意死守开城。”

“当然!如此存亡之际,没有统帅将令,只有何某一心恳求。诸位愿意同我留下来死守开城,还是北上与陛下会合,全凭诸位心意。”

“何兄当真害苦了我!”诸将还未开口,赵贺宽当即埋怨道:“老哥既然早有盘算,为何不早说?”

“反倒让弟兄们以为我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哪里的话!”何义山看了眼赵贺宽,转而看向在场众人道:“至正十九年,你老赵一柄长刀冲入张士诚大军之中。”

“刀砍断了三把,杀的浑身是血也从未想过当逃兵。”

“洪武四年,徐帅北伐。咱弟兄们被王保保围困,三天三夜没有进食,还是你冒死冲出敌营,前往英雄河向徐帅求援!”

“谁要敢说你老赵贪生怕死,我何义山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