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胤礽呢?”
在内殿良久的沉默之后万岁爷再次沉沉出声,声如洪钟,震得隆科多都愣了一愣。
他只愣了一秒,下一秒万岁爷便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在他膝盖上。
隆科多:不敢动,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更别说叫出声了,再痛那也得忍着。
他颤颤巍巍地拱手:“回万岁的话,剩下的几个……现下还未招认。”
“废物。”本就头疾未愈,这会儿万岁爷气动,引咳喉头腥涩,硬是强压,声音却更添凶厉。
这一声不用多说,自然是骂的隆科多了。
隆科多不敢辩驳,只能磕头认罪说无用。
万岁爷却也不再去看隆科多,这才低头去看桌案上刺客的供词。
他忍着头疼,一目十行阅过。
期间隆科多一动也不敢动。
“继续查,查出罪证为止。”万岁爷一拍桌案。
单凭几个刺客莫须有的陈词自然无法让万岁爷定了胤礽的罪,即便此刻或许万岁爷会对胤礽起疑心。
隆科多拍袖,垂眼应下:“嗻。”
万岁爷这才叫了隆科多起,但却并未再多说什么,约莫过了几息,万岁爷才摆手示意他退下。
隆科多再次行礼跪安,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出了春晖堂,他也没往别处去,径直去了刑房处。
继续审问。
隆科多离去不久,逢忠便捧着参汤进了内殿,他低着头放下参汤:“师傅说参汤还有些烫。”
万岁爷闭目养神:“你师傅身子如何?”
逢忠没再抹眼泪,他笑了一下:“这两日已经能下地了,师傅还说过两日就能回御前伺候了呢。”
万岁爷“嗯”了声。
逢忠便不再说话,只是在边上候着等万岁爷的吩咐。
“这几日偏殿里老八和老四养得如何?”
逢忠斟酌了一下:“八爷和气,每日都想着来您跟前伺候侍奉……四爷伤得有些重,但并不怎么说话。今儿个四爷才回了他的藏拙堂呢……”
说到一半逢忠才想起来这事儿。
万岁爷抬手抵着太阳穴,语气不明:“老四回去了?”
逢忠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儿,他诶了声:“是呢。那会儿万岁您才喝了汤药睡下,原本四爷还说到您跟前请安呢。”
他说着又想着这几日偏殿的动静,他想了想,师傅并没有说不能说他便张了口:“这两日偏殿热闹,听说四爷是不愿搅了万岁清净,于是一能起身下床便说回去……”
他说着说着余光瞥见万岁脸色变了,他连忙止了话告罪:“奴才多言了,万岁爷息怒。”
万岁爷眼睛都没睁开:“继续说,还听说了些什么……”
逢忠不敢说,只是等万岁爷抬眼瞧他他便吓得两腿颤颤了。
“是……是,奴才还听说八爷如今是救驾头功,为人又孝顺敦厚,往后,往后定是有作为的……”
“除却这些,还有什么?”
从万岁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逢忠顿了顿,又说了些这几日听来的闲话,无非就是三爷日夜守在万岁爷跟前多么多么孝顺,胤礽冒死下水也是至诚至孝,还有四爷临危不乱,总归众皇子倒是都被夸得花儿似的。
万岁爷似乎感叹了一声:“往日倒是没发觉朕的儿子们都是这样的有出息呢……”
逢忠琢磨着万岁爷说话时的语气,没敢接话。
万岁爷似乎也不在乎他的答案:“下去吧。”
孩子们有出息,做阿玛的自然是欣慰的。
只是……
万岁爷睁眼,但又因为合眼太久,被内殿明亮的烛火刺得眼睛一痛,他微眯了眯眼适应。
只是啊,太有出息了似乎也不大好,个个心里都有一百个主意。
逢忠恭恭敬敬地才准备退下去,内殿都还没走出忽地听见万岁爷又叫了他。
“老八在御前也不像个样子,他如今这样能伺候什么?改明儿让人抬着老八回去。老三还在外头守着呢?”
逢忠顿了顿,先应下了,但对于万岁爷的后半句,他没敢说三爷这会儿已经在偏殿睡下了,只含糊地说了声是。
万岁爷抬手挡在眼前:“得了,改明儿叫老三一道回去,他怕是比我这个阿玛睡得还香些。”
逢忠再次应下,这些都没有什么值得他意外的,不过下一秒万岁爷提到的人倒真是让他都愣了几秒。
“保清在北边儿敲山震虎也差不多,过阵子就是重阳了,传朕口谕,让保清回京。”
逢忠呼吸微微一变,他躬身头埋得极低:“是。”
等逢忠出了外殿,他先去耳房瞧了瞧他师傅。
梁九功正靠在榻上下棋,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苍白,见了逢忠,再一觑自己这个徒弟的脸色,他自己倒是先笑了。
“得了,万岁又说了什么。”他招了招手。
逢忠便熟练地倒了一盏热茶奉上,同时一五一十地将在春晖堂内殿里的问话和他的回答都说过一遍。
他说得口干舌燥了,梁九功便指了指桌案。
逢忠便给自己倒了茶喝。
梁九功听罢倒是陷入了沉思,而后又指点着他这徒弟:“明早你就去把话传清楚了,先去三爷那里传话,再去八爷那里传话……”
逢忠也不多问,直接应下了。
梁九功眯了眯眼,他摸着两颗棋子玩,这是万岁爷早年赏他的,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珍品。
“剩下的,便不必去管了。”
且等着看直亲王回来再说吧。
这几日御前传出的各样风声,谁知道背后都是谁家授意传出的?
逢忠似懂非懂地躬身去给梁九功捶腿。
“记住了,出了这道门,别和任何人掺和。”梁九功敲了敲他的脑袋。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什么时候变天那还得听今上的呢。
什么小动作也别有,那才是最稳稳当当的。
逢忠称是。
小几上的烛台亮极了,梁九功望过去,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
次日,万岁爷的口谕便传遍了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