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御茶膳房新做的酥酪,天气热了,您尝尝?”梁九功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徒弟逢忠。
等走到了近前,梁九功才转身从逢忠捧着的托盘上小心翼翼地捧着酥酪到万岁爷跟前。
“快到用膳的时候了,荣妃娘娘那里送了一盅八宝鸭子来……”
万岁爷搁下朱笔,没尝了那酥酪,倒是先喝了一口手边已经有些凉的龙井。
“老四那里如何了?”
因着老四受伤,加之保成也还在毓庆宫养病,今日的早朝万岁爷一眼望过去只有保清、老三、老五和老八。
明明只是少了两个人,万岁爷却莫名觉着不大是滋味。
凉茶的滋味似乎也更差,万岁爷拧眉:“让太医仔细照料着……爷要一个全须全尾的老四。”
逢忠这会儿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梁九功很会察言观色:“万岁爷放心,四爷那里有十四阿哥在,德妃娘娘也让人去探望过了,四爷那里只需静养。”
万岁爷“哦”了一声:“有十四在,老四跟前能有什么清净?那小子,也就是趁着他四哥这回受伤了躲太傅的考问……”
这是笑骂的语气。
梁九功赔笑。
万岁爷垂眼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酥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原有的一丝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见。
“查出来什么没有?”
梁九功自然明白万岁爷问的是什么,他也收了脸上的笑:“隆科多大人说,并无疑点。”
万岁爷似乎冷哼了一声,情绪不明,说话的时候手里的茶盏也不轻不重地放下。
“一场雨下来,便是真的有什么那也早就冲刷干净了。”
梁九功无言,垂立在侧。
万岁爷偏头,先瞥见了那碗冒着凉气儿的酥酪。
那酥酪放在一个精致的珐琅彩碗中,碗身绘制着九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腾龙戏珠,呼之欲出。
瓷勺上方手握处是一只凤凰于飞花样,凤凰口中衔着一颗宝珠,活灵活现。
这一碗酥酪,出自御茶膳房之手,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然而,万岁爷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酥酪上,而是落在了碗身上。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九条金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思绪却已经飘到了远方。
明黄色,是为君者的象征,只有皇帝才能使用这样的茶盏,它代表着无上的权威和尊贵。
片刻,万岁爷看了一眼梁九功,示意他把酥酪递过来。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将酥酪递给万岁爷。
万岁爷接过酥酪,轻轻地舀了一勺。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缓慢地咽下了那口酥酪。
“赏御茶膳房。让他们再做一碗酥酪,送到毓庆宫去。保成这病,也养的差不多了。”万岁爷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威严和力量。
而话里的隐意同样也有千斤般的重量。
梁九功连忙应道,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么些日子以来,万岁爷,总算是和太子爷冰释前嫌了。
万岁爷瞧他满脸喜色的样子,半晌又问道:“保清那里,这两日在做些什么?”
梁九功犹豫了两秒:“大福晋这一胎不大妥当,这两日直郡王都陪伴在大福晋身边,只每日下朝后会去兵部走一遭。”
万岁爷听了这话,转头又问起了别的:“明珠呢?”
梁九功就是万岁爷最大的耳目,他弓着身,对于万岁爷的问话连语气都没有变过。
“明相这几日称病,只是召了些门生到他的府邸议事,旁的便没有了。”
万岁爷似乎是有些累了,微阖眼,片刻之后才复而出声。
“朕记得,老三郡王的帽子是被朕给摘下来的……”
可不是,当初章佳氏去世,三爷在百日里剪发,万岁爷得知之后狠狠地训斥了他一回,怒火中烧之下,连三爷的郡王之位也去了,降为了贝勒。
如今一众皇子里除了太子爷之外便也就只有大阿哥直郡王和十阿哥敦郡王是郡王,余下的都还是贝勒、贝子等。
梁九功敏锐地察觉到万岁爷这会儿大抵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他用极简单的话语带过了:“当初的事儿……三爷为此还很是歉疚。万岁爷您这是……”
他主动的把话给引出。
万岁爷睁眼,执起朱笔在空处落笔。
梁九功微探了探脑袋,缓缓念出万岁爷写下的字。
“雍……”
万岁爷搁笔,道:“《说苑·立节》中提到说‘雍容不迫’,《史记》里也道‘雍容闲雅’。”
梁九功听了这话恭维地笑道:“万岁爷说的这些奴才可听不懂了,不过听着这个雍字倒是个好字儿。”
“雍,确实是个好字儿。让宗人府和礼部预备着,朕之第四子胤禛,封为雍郡王。第三子胤祉,复为诚郡王。”
梁九功愣了半秒,很快忙不迭地道:“是,奴才领旨。”
万岁爷这复了三爷郡王之位……里头估摸着还有四爷的缘故吧?
这回四爷跟着圣驾治理永定河淤积功不可没,连李光地都称赞了几句,归途中不怪直郡王对着四爷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直郡王带兵打仗有一套,在治水民生之事上似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若是独封了四爷,那也太招眼了些,如今四爷还受着伤呢……
不过这些日子三爷在京中辅佐监国倒是头头是道,三爷向来又会说话些……
这会儿万岁爷想着三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独独被落下的五爷有些不尴不尬的。
只是做奴才的,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是不能提点的。
梁九功没多言什么,很快便带着万岁爷的旨意去了。
三爷那里他是让他的徒弟逢忠去的,而四爷府上则是梁九功亲自去的。
这样自然是一个邀功的大好机会,梁九功即便是万岁爷身边的亲信,只是能不得罪人自然是不得罪人最好的。
三爷、四爷封郡王的消息很快便如插了翅膀一样从紫禁城里传到京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