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这里迎来了四爷自然是喜不自胜。
打四爷回来,后院里头也就只去过东院和正院,她私下里不知和柳絮念叨了多少回。
只是四爷不到她这里来,她也不能生逼着四爷到她这里来吧。
宋氏还是要脸面的,那些下作的争宠手段她可不愿意去用。
今儿个大格格又进宫去了,宋氏难免伤怀了一回,也不大愿见着大格格。
不过近来宋氏对着大格格的态度确实是好了不少,不能说是幡然醒悟。
只是宋氏每日瞧着那样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又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归也冷不下脸去。
虽说仍然称不上有多待见,只是宋氏却总算是往大格格的厢房跑的勤快了一些,平日里无事也会去大格格厢房坐坐。
不过自大格格出世以来宋氏给予的关怀实在是少得可怜,便是王氏细声细语地说了许多回,总归大格格对着宋氏还是不怎么爱说话。
宋氏今儿个没吃醉酒,人清醒着:“要是——要是我没伤了身子,要是我诞下的是位阿哥,说不定,每年进宫我也能陪着我的孩子一起——”
人总是会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懊悔,又生出希冀,幻想着可能。
宋氏便是这样的人,并且打大格格出世便不知想了多少回。
一行清泪划过,柳絮见状不忍,劝慰之话才到嘴边便听外头传唤说四爷到了。
宋氏连忙抬手轻揩了眼泪,又怕泪水糊了脂粉,一面起身一面让柳絮瞧瞧她。
宋氏才二十岁,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只是眉眼间打大格格出世以来的郁气不散,平白多了几分愁绪,不过也还是美的。
只是宋氏出去迎接时却并没有瞧见四爷,还是四爷身边的福禄出声说,四爷先去瞧大格格了。
宋氏默了半晌,不知是喜是忧,总归脸上扯出笑:“难为主子爷惦记。走吧,我也去看看大格格。”
宋氏的心情很复杂,一面觉得要是没有大格格这个孩子四爷不知要猴年马月才会到她这里来一回。
只是一面又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这个孩子,难道四爷就不会来了吗?四爷来她这里难道全都是因为大格格不成?
宋氏压着满腹的心思到了大格格的厢房,在门口踌躇了半晌,还是苏培盛眼尖瞧见了把她请进去。
大格格还没睡醒,膳房送了山药羹,小米和捣得碎碎的山药熬在一起,大格格很爱吃这个。
奶嬷嬷正喂着的时候四爷便到了,于是四爷在床榻边上落座之后便亲自接过小碗喂了一回大格格。
四爷瞧大格格瞧得多,比起三阿哥是少了许多畏惧的,不过小姑娘瞧着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宋氏远远站立,瞧见这一幕却只觉得刺眼。
四爷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这些?
是在正院喂二阿哥的时候学会的?还是在东院喂二格格的时候学会的呢?左右对于宋氏来说,她是头一回见着的。
宋氏心里泛酸水,悄声到了近前给四爷行礼。
大格格见了她,冷不丁地便呛了一回,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如何。
宋氏心里又气又无奈,面上撑着笑想要去拍大格格的背缓一缓,未料手才伸出去,还没碰上大格格,大格格顿时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宋氏面上讪讪,这下是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四爷不是瞎子,也都瞧得明白。
只是当着大格格的面四爷并没有说出训斥的话,不过神色瞧着还是明显的冷了许多。
“今儿个你也累了,便早些去歇息吧。”
宋氏咬了咬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萦绕,也不知是不甘还是心酸,眼眶里也缓缓积蓄起了泪花,她颤着声音说了一回是,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心有不甘,退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只是厢房里却无人顾及她罢了。
四爷喂了小半碗,低声问了大格格吃饱了没有,而后又让王氏帮着大格格揉了揉肚子。
王氏忍不住道:“主子爷真是细致,大格格,快谢过你阿玛。”
四爷听了这话却有些恍惚,他并不是一个懂得如何与子嗣亲近的人,与几个小阿哥相处的时间并不少,只是连说话的功夫都不多。
这些细致的功夫,也都是在东院眼瞧着李氏做,慢慢记在心里的。
四爷接过苏培盛递上前的帕子,他动作轻柔地给大格格擦了擦嘴:“好生伺候着大格格。”
四爷这会儿忽地又想去东院瞧瞧李氏了,不是去瞧瞧二格格,而是去看李氏。
不过这个时辰,那母女俩大抵都已经歇下了。
四爷在心里摇头,等着王氏把大格格给哄睡了才起身离去。
四爷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沾有的淡淡酒味,他皱了皱眉,出了厢房便踢了苏培盛一脚。
苏培盛连忙道:“净室已经备好了热水,爷不如先去沐浴?”
等四爷沐浴出来,宋氏已经在床榻的外侧躺下了,缎子一样的头发垂下来一点,连带着她的侧脸也变得十分恬静美好。
只是四爷显然没有那么多的兴致,躺下之后说了一句熄灯了屋内便很快伸手不见五指了。
宋氏不是那样没规矩的人,见此便明白了。
她眼睛轻阖,在夜色深深时眼角终究还是留下一道细痕,一道又一道,沾湿了青丝。
宋氏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她时常会想不通,一旦如此便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四爷这里自然是不知道宋氏的心思,他吃醉了酒原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见过大格格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府里的几个孩子。
四爷心中有事,恍恍惚惚也不知何时安歇的。
——
满府里同样难眠的却不止宋氏和四爷。
正院里头福晋从宫里回来之后问过了乌拉那拉氏府里的情况,又去瞧了瞧二阿哥,晚膳匆匆用了几口便安歇了。
只是午夜梦回,福晋却还是又惊醒了。
她嘴里呓语着什么,只是等她睡醒起来她却也记得不大真切了,再回神时便是玉如神色关切地递上温茶。
“主子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福晋喝了口茶,人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先问:“爷今儿个歇在了哪里?”
玉如瞧了眼福晋的脸色,先给福晋掖了掖被角:“是歇在了宋格格那里,估摸着是去瞧大格格,并未叫水。”
福晋听了这话琢磨了一回,半晌才道:“这有孩子总归比没有孩子的好。”
玉如搁下茶盏,又低声道:“是。这几日刘格格倒是十分殷勤地想要见福晋呢。”
福晋闻声不知是笑还是如何:“再让她急一急。”
“对了,钮祜禄氏的禁足还有多久?”福晋又躺了回去,只是忽地又想起来一桩事。
玉如思索了两秒:“诶,算算日子,等到十一月中旬,主子爷的生辰也错过了。”
福晋冷笑:“一个个都是心比天高,总得受些磋磨才能长记性。这回便不必开恩让她出来了。”
玉如欸了声:“福晋说的是。时候也不早了,这些日子可还有得够忙碌的,主子先歇息吧。”
福晋“嗯”了声:“歇息吧。”
玉如又陪了一会儿,等着福晋安歇了才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