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面露犹豫,半晌作答:“瞧着似乎是武格格让奶嬷嬷牵着大阿哥学走路呢,大阿哥这才摔了。”
李沈娇怔愣,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
大阿哥是去岁重阳里出生的,算算日子也才满九个月连周岁都不满,若是说是学爬尚还能说得通,说走路这也太揠苗助长了。
那头的哭声许久也不曾止住,李沈娇揉了揉耳朵,又问小路子园子里管事的太监去过了吗?
小路子连声答了:“管事的奴才已经去过了,只是瞧着武格格倒是有要来亭子里歇脚的意思。”
茶盏里的茶已经喝尽了,李沈娇没让秋壶动手,自己又添了半盏:“由着她们来吧。”
这就是不着急离开的意思了。
也是,李沈娇眼下是侧福晋,若是因为武格格来了便离开倒显得李沈娇怕了似的。
李沈娇是怕麻烦但不是不能应付麻烦。
她这话音才落呢,就见着武格格带着乌泱泱的人来了。
不过乌泱泱的人都是拥着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武格格身旁只跟着一个心腹丫头。
武氏在亭子外规规矩矩地见礼:“不知侧福晋在此,倒是打搅了。只是大阿哥哭闹,只怕不要吵着侧福晋。”
倒是都不说让李沈娇请她进来的话,这话是直接拿大阿哥当筏子要在亭子里落座呢。
李沈娇眼风扫见,又偏头看了眼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大阿哥:“哪里的话。秋壶,给武格格上茶。”
一句上茶,主客分明。
武氏闻声也没客气,知道亭子狭小,只让两个奶嬷嬷和心腹丫头进了亭子。
武氏拿着荷包穗子哄着大阿哥,一面又道:“前些日子侧福晋在月子里,奴才倒是不便来拜会,倒是也不曾亲自恭贺一句,恭喜侧福晋了。”
倒是不知道武格格说的是恭喜李沈娇成了侧福晋还是恭喜李沈娇诞下二格格了。
李沈娇轻笑,不作反应:“武格格客气了。”
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渐渐止了哭声,武格格将荷包递给丫头,奶嬷嬷便抱着大格格退到了一旁去。
“这阵子无事奴才学了些棋谱上的玩意儿,倒是颇有些感触,落子无悔,那棋盘下落下的每一颗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这做人也是一样,一念之差……”
李沈娇抚了抚鬓,三两息便明白武氏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什么,她掩唇装作不解:“倒是头一日知道下棋还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来,我今儿个也算是受教了。”
她的脸上仍旧是浅薄的笑意,倒是让武氏愈发琢磨不透。
李沈娇轻笑:“喝茶吧。”
武氏将手里的帕子撂在桌上,借着端起茶盏的功夫又道:“奴才这些小聪明算得了什么,侧福晋这样的,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和武格格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是最费劲的,拐弯抹角的非要人猜来猜去的,李沈娇只觉得脸都要笑僵了。
只是却很清楚武氏的两回开口,一回是冲着她成了侧福晋来的,一回是含沙射影说三阿哥最后被徐氏抱养的事儿。
显然,武氏这是憋久了忍不住了呢。
只是三阿哥的事李沈娇才觉得冤枉呢。
怎么不论是宋氏还是武氏一个二个都觉得会是李沈娇撺掇或者是出了主意促成的此事呢。
她们也不想想,在子嗣之事上,李沈娇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吗?
李沈娇确实是自个儿不愿意,但是四爷那摆明了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李沈娇忽然玩味十足地支颐看着武氏:“武格格很想知道吗?我的这些所谓的大智慧和武格格你口中的小聪明有什么区别?”
“亦或者说武格格想试试吗?看我的这些大智慧能不能用到大阿哥身上?”
李沈娇说话时目光还落到一旁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身上。
明知道李沈娇这话自然不是认真的,只是武氏当即还是被吓出了冷汗,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住乃至逐渐消失。
“侧福晋说笑了。”
李沈娇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只是笑而不语。
武氏眼下自然要给自己找台阶下。
“大阿哥愚钝,奴才瞧在眼里也心急,哪里值当被侧福晋瞧在眼里去,今儿个是奴才打搅了,等改日天气晴朗了奴才再到东院来拜会。”
李沈娇也没为难她:“瞧着大阿哥也困了,武格格便早些回吧,我再喂会儿园子里的鱼。”
说白了今儿个这一遭就是武氏压了太久的怨气,李沈娇犯不着让她,方才那句半玩笑半威胁的话便能把武氏给敲醒。
她目送着武氏起身离开,心中倒并没有多少气恼。
和武氏这样的人打交道确实麻烦,但只要两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那这话也不必说那许多。
倒是比和宋格格那样纠缠着要说法的要省事许多。
武氏一行人离开之后李沈娇的好心情也还在,她在小亭外走走停停,倒是十分惬意。
另一边。
武氏被心腹佩云扶着下了凉亭的台阶,在背对着亭子里的李氏时她当即就冷下脸来,声儿平平:“咱们回吧。”
艳阳照拂在身上,她扶着佩云的手掌缓缓行走,行至无人还是忍不住轻蔑一笑。
“就算三阿哥的事儿没有李氏的手笔,但是往后呢?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呢?瞧着清白干净罢了。”
她迎着艳阳望去,喃喃:“六月了,明岁这个时候,新人也该入府了吧?李氏这些风光宠爱也该轮到新人了吧?”
武氏并不愿说是她嫉妒李氏的美貌。
哪怕是盼着李氏不好,也总是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劲儿。
佩云不敢多言,只是却忍不住出神。
方才跟着自家格格进亭子时,她偷觑了一眼。
侧福晋确实进府两年多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才出月子里,按说怎么也该丰满或者是憔悴一些。
只是她方才瞧着,侧福晋背着艳阳端坐着,鬓间的珠翠并不多,耳上的那对玉坠像是要和白皙的颈子去媲美争辉。
朱唇大抵是用了口脂,瞧着是橘红的颜色,和薄脸上轻扑扑的胭脂色相得益彰,不时的风吹过,像是在侧福晋的脸上、兰眉、乌睫拢上朦胧的纱。
如这个时节的海棠花,明丽的、婉约的、从容的展现着自己曼妙的身姿。
这让佩云不禁心生怀疑。
古往今来所谓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否真的会落在这位侧福晋的身上。
明岁入府的新人,是否又真的能分走一些侧福晋的宠爱呢?
这个时候的佩云也不知道。
只是瞧着走在前面的自家格格,她默默低首。
但愿吧,侧福晋总归会人老珠黄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