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然看着面前斑驳的名牌、坑坑洼洼的地面,几乎快没有石灰的墙面,决定先把门面收拾一下。
这个厂子在向阳公社名下,所以厂名叫向阳汽车零件制造厂。
周兴然既然承包了厂子,这个厂子以后就独立出来了,虽说承包的时候对公社的人说,承包以后每年的利润拿出一部分给公社。
但公社能不能从他手中拿到利润还两说。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公社面临被取消的问题。
平城作为首都,需要极快的或极慢的对政策做出反应,最晚明年公社彻底消失。
这样的话,再和向阳公社牵扯到一起不太好,周兴然索性给厂子改名为中都汽车制造厂,办好改名手续后,让工人用这个名字去打造了新名牌。
虽然厂子连个加工零件的活都接不到,更何谈制造汽车。
但周兴然相信总有一天中都汽车制造厂会拥有与它名字相匹配的能力。
修整完厂子后,一个老工人期期艾艾的来到周兴然面前:“厂长,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可能是周兴然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脾气很好,不等周兴然回答,这个工人又问:“以前欠我们的工资还补发吗?”
“呵。”
工人被周兴然意味不明的哼笑声弄的有些不自在,被众人推出来之前,他还有些紧张害怕,话问出口后,他反而不害怕了。
这几年厂子效益不好,一年当中能有半年发出工资就不错了。
如果这群工人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肯定早不从这里干了,宁愿去南方卖血换钱,也不受这窝囊气。
可普遍四十往上的年纪,又没有一技之长,体力、脑力都比不上年轻人,其他厂不愿要,去南方人家都不想带,只能继续窝在这里,期望着有一天厂里把工资发下来。
况且他们养老保险都交代这里了,还指望厂子给他们养老呢。
他们也不是没去找厂长、公社领导闹过,但一点用也不管。
厂里的情况一目了然,根本没有收入,从哪里获得收入?向阳公社里的人好歹还知道有这么一个名不经传、天天赔钱的厂子。
一出向阳公社,哪还有人知道向阳汽车零件制造厂?
去找公社领导闹,公社零零散散的给一些钱打发他们。
找厂长闹,要到钱的前提是能见到厂长。
厂子近十年的效益一直不太好,最近四年格外差,厂长的位置来来往往换了这么多人,来任职厂长的人也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去处。
道德感高一点的,还露露面试图挽救一下厂子,更多任职厂长的人是躲着工人走,甚至有一个厂长,工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次换周兴然来任职厂长,工人们还当他跟前面那些厂长一样,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调离。
厂子属于向阳公社,厂里的工人自然有很多来自向阳公社,有两个工人和公社领导还算的上远房亲戚。
公社里的人在签完合同后,向工人透露了一个消息:“你们有福了,知道是谁承包了零件厂吗?啧啧。”
一个啧声拐了十八弯最后也没说周兴然的身份,把这名工人急的够呛。
等这名工人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突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重点,“承包”,这不就代表他们厂被人买下来了吗?
这名工人一边感慨买厂子的人是个傻子,买啥不好,买向阳零件厂,希望日后不要亏的哇哇叫。
一边感慨买厂子的人是真有钱。
后面周兴然修整门面的事情再一次将有钱这个标签贴在了自己身上。
获得小道消息的工人觉得那些没发下来的工资有着落了,将这件事在厂里说,暗地里煽动大家一起认同找周兴然要工资的事情。
工人们经过推选,选出了一名资历最老、年纪最大的工人来找周兴然要钱。
在工人没找上门前,周兴然确实有给他们发工资的打算。
在老工人没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周兴然都还有这个打算。
虽然这伙工人年纪和掌握的技能都不符合他录用工人的标准,但他们毕竟是工厂的老人。
加上修整工厂门面的这半个月,他们粉刷、填补也都非常积极。
想了想空了一半的钱包,以及还不知何时能盈利的厂子,咬咬牙还是能够按时给工人们发工资的。
如果给工人发工资,每个月就多了一笔几千块的支出,还好有锦衣行和罐头厂兜底。
可即使这样,他每个月攒钱的速度也变慢不少,买设备的时候都不敢像以前那么爽利了。
听完老工人的话,周兴然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高兴。
他内心体谅工人们生活不易,工人嘲笑他人傻钱多。
周兴然先在脑海里想了想他的名字:“张田,如果你是来要这半个月充当装修工人的工钱的话,等明天我算完帐就把钱结给你们。”
“可我没想明白,你说的补发以前的工资是什么意思?”
“我承包这个厂子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改名中都汽车制造厂半个月,哪有什么以前?我也没有欠你们的钱。”
“你不会说的是中都汽车制造厂前身欠你们的工钱吧?这我倒是听说了,可那又不是我欠的,为什么来找我要钱?”
张田急了:“你承包了厂子,自然也要对我们负责。”
“我是承包了厂子,包括这块地皮、地皮上面的建筑以及厂里剩的这点设备,可我没承包里面的工人。”
合同上确实是这样写的,将厂子所有固定资产写的明明白白、每个的价钱算得清清楚楚,都折算进了周兴然买厂子的钱里面去了。
对工人却没有提一个字。
这时承包工厂,都默认也要对工厂原职工负责。
周兴然和苏华志、夏成益三人承包红日纺织厂的时候,心中属意纺织厂里面的工人,还特意将这条潜规则写了进去。
承包汽车厂的时候,周兴然心里根本没有这些工人,公社的人也没想到。
所以从合同上来说,周兴然不需要对工人们负责。
“你如果有什么异议,可以去找公社。”
张田以及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工人一下傻眼了:“你是要辞退我们吗?”
“你不能这样做,我们都是正式工,凭什么辞退我们?”
“就是,我们又没犯什么错,你没有资格辞退我们。”
“当初过雇佣你们的是向阳汽车零件制造厂,现在这个地方叫中都汽车制造厂。”周兴然不想跟他们多废话,离开之前强调了一句,“我承包了这里的‘所有’固定资产,连地上掉的树叶都是我的。”
“你们最好不要偷偷卖我的设备。”
“被公安抓住,万一吃了枪子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