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华赶到家里,着急忙慌地掏钥匙,手却抖得插不进钥匙,正当伊一抢过钥匙要开门的时候,门却开了。
江天禹一脸严肃站在门口,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江若华心里一沉,急忙问道:“怎么样了?我妈怎样了?”她在电话里不敢问,生怕问出什么事,自己连赶过来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挂了电话赶路,到了再说。
江天禹叹了口气,说道:“你妈被人骗了!”
江若华只觉得一颗心落了地,手脚一阵发虚,几乎跌倒。江天禹一把扶住她,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伊一嗔怪道:“外公,你也不说清楚,妈妈还以为外婆出了什么大事,一路上慌得不得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外婆被人骗了钱,我们家的积蓄都没有了!“江天禹沉着声音说道,听得出来,他心里十分难受。
江若华听罢,反倒轻松了许多,便问道:”我妈呢?人怎么样了?“
江天禹努了努嘴:“在房间里。”
打开房门,床上被子散乱地打开,被子下显出一个人形,江若华走过去,把被子掀开,江夏英用胳膊挡着脸,只是哽咽不止。江若华坐在床沿,江天禹和伊一夹脚跟进来,房间里一片沉默,间或有江夏英压抑的哭泣声。
江若华问道:“到底怎么了?”
江夏英只是哭,却不答话。江天禹见状接话道:“还不是你妈要介绍给你的那个什么涂建明,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一开始是送保健品给你妈,后来就撺掇你妈自己买保健品,你妈告诉我们从来不吃保健品。那个涂建明又想了一招,说是做什么黑茶生意,只要投钱就可以分红,天天来家里给你妈看他的收益。”
江若华问道:“我妈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啊。这种手法我也和你们说过的啊。怎么会上当的?”
“你妈这人就是心肠软,她也知道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钱的好事怎么可能有?问题是这个小涂特别会利用你妈的同情心,看准了她心软。整天说你不理他,他现在做什么都没动力,活着没什么意思。你妈看他可怜,就想帮他一把。一开始投了一万,结果他真给你妈送分红来了,一来二去,你妈就信了,觉得这事有门。”
江若华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涂建明原来是为了这个冲着他们来的,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后来你妈禁不住他的哄骗,陆陆续续又投了几万进去,结果涂建明送回来的分红也越来越多。你妈就放心了,把积蓄全给了他。结果到分红的时候他没来,你妈就意识到出事了,去涂建明单位找他,才发现这家伙半年前就辞职了,家里都搬空了。后来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这家伙是个出名的赌徒。”
江天禹话音未落,江夏英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江若华哭笑不得,只好安慰母亲。
“事情都到这里了,哭也没用。报警了吗?”
“报了,立案了,才发现周围好多老人都着了他的道,这家伙骗了好几户人家,最多的一户损失了五百万,养老钱全进去了。”
江若华拍着母亲的手,说道:“报警了就好,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破财免灾。别哭了,钱没了再挣,人要是气病了,才不值当呢。平平安安就好。”
听完江若华的话,江夏英这才移开挡在脸上的胳膊,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一般,只留下一条缝勉强能看见眼珠子。她抽抽搭搭地说道:“若华……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的……老本都被他……骗光了……”说着嘴一瘪,又哭了起来。
江若华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父母越大越成了孩子。她拉着母亲的手说道:“我听老爸的话,还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我知道你心疼钱,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人好好的就行。钱没了就没了,以后啊,不要那么轻信别人就好了。”
江天禹在一旁叹气道:“平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下子全送给别人了……”
江夏英忽地坐起来,冲着老伴喊道:“我这不是寻思着给闺女多留点钱傍身?你整天什么事都不管,天塌下来我顶着,你知道什么!我就想着能挣一点是一点,我老了,没什么本事了,原以为寻到一条财路,谁知道涂建明那么心黑!哎呀,我的天哪……”说着又哭了起来。
江若华连忙截住话头说道:“爸,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妈也别胡思乱想了,被骗的又不是你一个!那还有被骗五百万的呢。骗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他逃得掉?既然警方已经立案了,就等结果吧。”
一番解劝,老两口这才慢慢好了。原来江夏英从昨天发现自己被骗开始,就不吃不喝,急得都快病了,又不敢告诉老伴。江天禹意识到不对劲,奈何怎么都没法从江夏英嘴里套出话来。最后是警察到家里取证,这才问出实话。
老两口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唉声叹气。江若华虽然心里难受,但这个结果毕竟比自己一开始担心的好得多,也就放心了。她让伊一留下陪着外公外婆,自己到厨房做饭。
她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罐腐乳,和一碟咸菜。江若华心里一阵刺痛,心里大骂涂建明混蛋,一面打开手机,在平台上点了些肉菜米面,接着便收拾起厨房来。
厨房里散放着一些发蔫的白菜,还有一些已经发芽的地瓜,江若华待要扔掉,又怕父母看见心疼,忍了又忍,还是把白菜扔了,把地瓜拾掇拾掇, 准备带回家去。
好容易等来了送货小哥,江若华三下五除二做出几个菜,便来房间里叫大家吃饭,江天禹叫了好几次,江夏英都不动窝,江若华和伊一一使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硬是把江夏英拉起来,到饭厅吃饭去了。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江夏英已经一天一夜水米不进,这会儿却还是食不下咽。江若华见状,便让伊一陪着外公下楼买点东西回家,自己拉着老妈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眼看江夏英垂头丧气,江若华笑道:“怎么了?这次被我说中了,丢了面子?”
江夏英一听,顿时扯直了嗓子喊道:“就你能!你那么能,早干嘛去了?现在又和你爸一样出来说风凉话!你们父女俩一个样!都是来气我的!”说着气呼呼地又抹起眼泪来。
江若华见江夏英能把火气发出来,倒是放了一半心,接着说道:“你说说,怎么就被他骗了?”
“怎么骗了?怎么?你们要秋后算账啊?是看我现在还活着心里不高兴是咋地?”
江若华却不恼,继续说道:“我看啊,这个涂建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江夏英一听,便坐了起来:“你可是胡扯。这话怎么说?”
“你看,他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给你献殷勤,帮你抢鸡蛋,树立好人设,让你们放松警惕,好骗你们钱啊。他骗的不都是你们这些人的钱?后来说要追我,那不是你送上门去的好生意?他这是搂草打兔子,能骗一个是一个。你还让他来找我?我卖了房子的钱他可是一直都记挂着。好在我搬家以后就不让他来了。你也是,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江夏英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不吭声了。
江若华接着说:“这件事啊,就当是一次教训,以后可不敢再轻信别人了。你还一门心思撮合我们,这次要是成了,结果怎样?你想过没有?”
江夏英又抬起头来,这次声音放软了许多:“我这不也是后怕嘛!一想这个事当时要是成了,你又进火坑了……唉,妈老了,糊涂了……”说着又掉下泪来。
江若英知道母亲实在是太记挂她的婚事,这才着了涂建明的道。看着母亲又愧又悔,她也也就不再说下去,只能安慰母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回到家,江若华打发伊一做作业。自己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这一天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
经过这次时间,老妈再也不会在婚事上逼迫她了,这倒是解决了她的一大难题。但老妈丢了积蓄,心情不好,她本就是多思多想的人,怕在这件事上走不出来,憋出病来。想起当初她打算离婚的时候,老妈把卡都给了她,现在他们遇到难事,她也不能安之若素。
她现在手头上的钱不多,之前借给孙建平一笔钱,剩下一部分她买了增额终身寿,只留下一小部分应付生活开支,这其中还包含买车的钱。她原本打算买车,现在看来,这个计划需要搁置一下了。
但孩子能同意吗?想到伊一原本那么憧憬这辆车,如果现在告诉她这个想法,她能接受吗?
江若华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伊一的门,伊一正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看到这个情景,江若华很欣慰,女儿在学习这件事上很少让她操心。
伊一看着江若华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心下不解妈妈为什么在她学习的时候进来打扰,出现这样不寻常的情况,意味着要发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江若华在床沿坐下,开始拉扯一些外公外婆很辛苦之类的话,伊一一听就明白了,便问道:“妈,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先别买车,把钱给外公外婆他们?”
这一句话大出江若华意料之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被女儿看破,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欣慰,说道:“我是这个意思,那你怎么看?”
伊一放下笔,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道:“虽然我很想买车子,以后出去玩方便些,可外公外婆一直很疼我,对我很好,这次出这么大事,外婆没出事就算是好的了。钱是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没意见。”
江若华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欣慰地眨眨泛满泪花的眼睛。伊一又说道:“好啦,你别在我这儿搞什么感性演说,我要做作业了。”
江若华笑笑,拍拍女儿的肩膀,转身走出房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看着女儿的背影,暗暗对自己说,涂建明从这里拿走的,她一定要加倍赚回来。
第二天一早,她便骑车到父母家中,江天禹正好要出门开店,看到江若华吃了一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大清早的有事吗?”
江若华示意父亲关上门,江夏英听到动静穿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一边走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江若华见父母都成了惊弓之鸟,不由得心疼起来:“没啥大事,我就是想起来一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就直接过来了。”
江天禹连忙关好门,老两口都提着心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江若华示意他们都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我昨晚想了想,上次卖房子还剩下一些钱,我现在工作也上轨道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这些钱暂时用不着,你们先用着。不够了再和我说。”
话音未落,江夏英用手捂住眼睛,江天禹也低下头来,过了好一会儿,江天禹抬起头来说道:“我们也用不着,现在不是还开着店吗?你的路还长着,孩子还小,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的是,自己留着,我们的事,不用担心……”
江夏英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捂着脸,江若华也不禁红了眼圈:“你们收着,需要买什么就去买。我现在都好了,你们别操心,自己过好……”她垂下头,也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造成如今局面,一部分还是自己的原因。父母年纪大了,不能指望他们像年轻人一样想问题,也不能指望他们能理解她。她能做的,是理解他们。
她看着憔悴的父母,看着这个陈旧却温暖的家,深知自己是时候挑起重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