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柳月和陈宁在病房里待了一个早上,难得看见王洋状态这么好,也很高兴。自从柳月到公司后,成员们还没有聚会过,拣日不如撞日,来都来了,王天明没有食言,点了几个大菜,孙建平打开一看,竟然有龙虾、螃蟹等海鲜,还有烧鹅,几个人高兴得和过年一样。
眼见江若华还没吃饭,王洋让孙建平各样菜都拣一点到盘子里,端到江若华面前,江若华接了,连连称谢。
柳月又拿了一盘水果果切和一瓶饮料、放在若华面前:“姐,尝尝这个。”
若华也不推辞:“谢谢。你们玩你们的吧,就当我不在才好。”
柳月扮了个鬼脸,又跑回那边去了。
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只有王洋吃得很清淡,他的伤口还没愈合,不宜吃这些海鲜,只喝了些粥,接着就眼巴巴地看着同伴们大快朵颐。
病房里一阵欢声笑语,柳月和陈宁互相开玩笑,王洋偶尔插科打诨,孙建平在一边不免有些吃醋,但又被气氛感染,也傻笑个不停。
江若华看着眼前的食盒,心想王天明真是大方,小青龙螃蟹随随便便就是一餐,今天托他的福,自己也有口福了。她偷偷地打量王洋一番,心里暗想叔侄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真是少见。
王洋并没有觉察江若华的眼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但他的心底深处的底色是悲哀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朋友们都在为各自的未来打拼,只有他还缠绵病榻,走不出来。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爱吃,爱玩,喜欢做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喜欢的事,但他被困在轮椅和病床上。
在父母面前该吃吃,该喝喝,在朋友面前说说笑笑,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阳光开朗的,只有在家里,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崩溃。
他看着朋友们阳光开朗的脸庞,健康美好的身体,心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人只有失去什么才会在乎什么。以前他从不觉得这些很重要,只有当真正失去健康以后,才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他真想站起来,去跑,去跳,去疯玩疯闹,去游历世界,去浏览河山,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简直难以想象这世界上还有幸福快乐的生活。自从他受伤以后,幸福和快乐就离他远去,每天睁眼醒来就要面对自己那只脚,他简直不能忍受。
痛苦啃噬他的心,他时常觉得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一了百了。他不想看见父母那忧郁的眼睛,更不想看见他们背着他流的泪。
生活太苦了,对于一个刚刚二十五岁的人来说,太残酷了。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去雅鲁藏布大峡谷?他怪孙建平吗?但很奇怪的是,他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这就是命运吧。
他看着朋友们脸上自信张扬的神采,悲哀地觉得自己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看向旁边的江若华,觉得自己和她是一个年纪的人。
大家吃完了,孙建平和柳月把垃圾都收拾好,把王洋的病床整理完毕,顺便帮江若华也收拾好,便和两个同事一起告辞出去,留下王洋留在病房里。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王洋觉得那股难以忍受的落寞又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满心愤懑,却又无处排遣,只能烦躁地翻来覆去。
江若华感觉到王洋的不安,想到刚才他的举动和表现,又听到王天明的叮咛,大概了解了他的情况,顿时心里有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
“小王,你怎么了?”
“没事!”王洋粗鲁地答道。他现在对所有的嘘寒问暖都烦,连和人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但江若华却没有生气,她太理解低谷期的感受了,看到王洋这个样子,她尤其感同身受。既然他不想说,那就安静待着吧。
病房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王洋心里的那股劲过去了,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便侧头看向左边,发现江若华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用纸笔记着什么,并没有受他的情绪影响。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江若华抬起头来答道:“工作啊。”
王洋看向她贴着胶布的手,打着夹板的脚,以及在纸上飞速写着的笔,又问道:“你都受伤了,不能休息一天吗?”
江若华眼睛没有离开手机,笑道:“大哥,我要是不工作就没有收入,可不能躺在床上怨天尤人啊。”
这句话简直就是说给他听的,王洋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可不是,自己虽然受了伤,但至少生活不愁,家人朋友都很关心她,和眼前这个受了伤又离婚带着孩子的女人比起来,不知道强多少倍,他又有什么理由抑郁呢?
人就是这样,你觉得自己很不幸,但在一个同样不幸的人身边,这种不幸就被弱化了,甚至合理了。王洋觉得自己的情绪没有那么糟糕了。
“你受伤了,不用通知家人吗?”
江若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王洋,小伙子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让她突然想发笑:“我父母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们来上海照顾我吧?我女儿要上学,至于我前夫……算了不说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啊。”
王洋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的十分触动,江若华看见他这个样子,便放下手机说道:“你想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