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礼服少年转过头,盯着师弟的眼睛,措词少有的清晰。
没有含糊,没有歧异。
“将来某天,他独自一人去见你,若是我不在身边,帮他一次。”
“哪怕拼上性命,舍弃所有修为,尽你所能帮他一次。”
“师兄先替他给你行礼。”
黑礼服少年说着,真就给师弟行了一个只会对师父,对三清祖师行的礼。
某人差点吓尿,手中酒杯落地,声音清脆,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师兄,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何必如此。”
“你要我的命拿去就是,反正我欠你十几条,赚大了。”
黑礼服少年直起身,挥手擦去师弟衣服上的酒污,笑容温和。
“我要你命做什么?”
“我替你占过命术,你的寿元比黄浦江绵长,不会短命。”
“嗯——”
“命数只是命数,自寻死路不算。”
白礼服少年讪讪一笑,师兄动动手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小就是如此,与道法无关。
咔!
阳台门推开,一位身穿火红色礼服的女孩从宴会厅内走了出来。
一个人,带走了整个宴会的重心。
大堂里的众人有意无意看过来,却没有一人敢踏过那道门。
女孩本就极美,微醺的淡淡粉色更添几分娇媚,温柔掩不住贵气。
“言彻,你们在聊什么,是不是女孩子不能听的话题。”
“尹风,你别把我家乖宝宝带坏了。”
女孩说着,很自然的挽起言彻的胳膊,也就是一身黑礼服的少年。
女孩名叫江锦云,江家独生女,也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嗯——
未来的主人。
言彻伸手揉了揉女孩的秀发,笑容轻柔,眼眸中生出少有的温度。
“闲聊而已。”
“怎么样,我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没有?”
锦云微微皱起眉头,不怎么开心,她现在不想聊这个话题。
她问了几次的问题都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哪有心情谈工作。
“查不到!”
“如果你答应娶我,我做事一定会更用心。”
“呐,比那只小狗都乖。”
“我会学着怎么讨好你,怎么摇尾巴,我学东西很快的。”
锦云指了指院子里的小狗,她从小养大的拉布拉多。
可爱、活泼、阳光,最主要是忠诚乖巧,从不会让主人烦心。
一只小狗,却能看得懂主人的心情。
尹风自觉离开,这些话哪里是他可以旁听的,他怕想到不该想的画面。
刚抬起脚,师兄一个眼神,他只好乖乖收回来。
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六根清净。
好在,他还记得清静经怎么诵读。
言彻没有任何心软,一如之前般干脆的拒绝,毫不委婉。
“我帮你,帮江家度过危机,与你无关,与江家无关。”
“修道的事你不懂,我只是来结一份善缘,种一颗种子。”
“算了,事情我会自己查清楚,若是过程中不小心杀得太多,还望见谅。”
这——
锦云不知该说什么,拉着他的胳膊不放,眼泪止不住流下。
她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姿态,甚至不惜作贱自己。
少年没有心吗?
看到这一幕,整个宴客厅寂静无声,全是杀人的目光。
江锦云不是女神,她是女帝。
她是江氏财团的未来掌控者,可以左右九州局势的存在。
没人敢让她委屈,也没人舍得让她委屈。
狂徒该死!
言彻抽出胳膊,取出青铜龟背,轻轻摇晃,铜钱声清脆悦耳。
随手占了一卦。
“我为自己卜过卦,妄言天机者,无子嗣,无佳偶,鳏寡孤独。”
“你若是嫁给我,活不过三十岁。”
“嗯——”
“江氏家族会撑得久一些,你死后第三年才会分崩离析,被鬣狗分食。”
锦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实在没有勇气接受这种结局。
空气安静下来。
许久许久,女孩抬起头,微微红着脸,趴在少年耳边低声私语。
“若你我只是同行几年,你不娶,我不嫁,那又当如何?”
“你要找的人,三五年未必有结果。”
“江家氏族错综复杂,所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留下的这点善缘未必有用。”
“只要你留下来,我发誓会做一只很听话很听话的小狗,陪你开心。”
“江家所有资源,任由你调配,我不过问。”
言彻犹豫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据虚无缥缈的卦象找一个人有多难。
没有姓名,没有年龄,没有特征,只有一句算不上提示的提示。
一个坐标,一个姓氏,一副‘守’卦。
他推演数次,那人气机就在云顶庄园。
他不惜耗费心力,为庄园内所有江家子弟占卜,仍旧一无所获。
十几次占卜,鬓角便多了一缕白发。
地点对,姓氏对,那对不上的也就只剩下时间了。
一副‘守’卦,莫说等三五年,等三五十年也属于正常。
姜尚试过,百里奚试过,张仓、刘邦试过。
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流过去,十几个春秋不着一点痕迹。
师兄弟两人踏遍九州,在暗处做些修道者该做的事。
救的人多,杀得人更多。
游历倦了,会在云顶庄园小住几月,直到有一天,卦象突然发生了转变。
‘守’卦变成了‘隐’卦。
师兄留下一张便条,再也没出现过,只留下师弟一人浪荡江湖。
尹风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给江锦云答案,他只知道一人终生未娶,一人终生未嫁。
隐仙派从不禁七情六欲,也从不会在感情上浪费心思。
男男女女的事太过狭小,却又极其耗费心神。
师父教过,与其沉沦于情感,不如沉沦于欲望,至少后者不是虚妄。
不会伤身,更不会伤神。
修道本就是一个人的路,偶尔有人同行一段已是万幸,不要奢求常伴。
又过了些年月,恍惚不知多久,尹风鬓边也有了斑驳白发。
师兄带着一个小家伙来看他,几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几十年间,师兄杳无音信,他只好接过隐仙派大旗,成了道家师尊。
尹风一把年纪,哭的像个孩子,师兄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冷静下来,他看着那个师兄带来的小家伙,想起当年的承诺。
“是他吗?”
“师兄希望他走哪条路,我会竭尽全力帮他铺好,扶着他走下去。”
“让他踏足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