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石块中有一块莹白色无孔玉璧,莹白色石块中有一块墨黑色无孔玉璧。
黑白双色对比分明。
如果有人能从空中俯视,便可以清晰看到,石台排列成一座完整的八卦阵。
咕噜!咕噜!
车轮碾动碎石的声音,远处一位少年推着自制木板车走来。
少年衣服破烂,补丁摞着补丁,缝制手法极是粗糙。
补丁歪斜,针脚杂乱的看不下去。
木板车颠簸前行,一侧摆着藤条编织的箩筐,里面堆着半透明的玉石。
另一侧是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水。
水上飘着一个水瓢,几片树叶。
有这几片小小的树叶挡着,晃动时便不至于让桶里的水洒出来。
车子在最外围一处石屋外停下,少年拿起一块玉石,敲响石板。
“师叔,到时间了。”
咔咔!
石块摩擦声响起,石屋中间一块方石缩了进去,露出狭小窗口。
长宽不过十几公分,里面漆黑一片。
少年把玉石放在窗口上,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接了过去。
等了几秒,那只枯瘦的手臂又伸了出来,端着一盏旧瓷碗。
少年舀起一瓢水,小心翼翼装满瓷碗,不舍得浪费一滴。
借着窗口照进去的微弱阳光,少年能隐约看清里面的景象。
老者形容枯槁,身上几乎感受不到人类应有的生机。
如同一具干尸。
老者没有说话,用石块重新将窗口封死,寂静如初。
少年抽了抽鼻子,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尘,用衣袖擦拭着。
衣袖浸湿,眼眶微红。
咕噜!咕噜!
车子继续前进,少年来到下一座石屋前,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
如方才一样伸手敲击,周而复始。
有的石屋有回应,有的石屋没有回应。
每经过一座没有回应的石屋,少年眼神便会黯淡几分。
取出纸笔,仔细记录卦象方位。
天色渐黑,少年终于送完了最后一座石屋,表情麻木的推着板车离开。
湖心岛正中,阵法核心。
此处是唯一有门的石屋,正圆形,直径百米,太极双鱼造型。
少年敲响房门,开门的是个女孩,见是少年敷衍的笑了笑,没什么温度。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仅仅铺着些干草。
几十人坐在地上,诵读着经文。
他们大多身着各色道袍,太过破旧,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纹饰。
少部分如少年一般身穿常服,同样破旧。
主位上,老道士须发皆白,眼眸中透出一种看透尘世的超然。
见少年回来,老道沉默片刻,迟疑的问出简单两个字。
两个字,却又让人感觉重于千钧。
“如何?”
少年躬身行礼,再也压抑不住心情,伏在地上轻轻抽泣。
“师、师尊,有七位师叔羽化了。”
“还有几位师叔状态很不好,生机所剩无几,最多...最多...”
“三五天的事。”
少年说完,房间内诵经声慢慢变成了往生咒。
声音低沉肃穆,经文说不出的悲凉。
老道士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道道精神涟漪荡开,覆盖整片湖水。
山茶身负东岳大帝传承,单论精神力量第一梯队,未必有老者五成的强度。
“诸位道友,你们推举我尹某人出来主持大局,我便会做好分内之事。”
“老规矩,照例抽签吧。”
“八仙宫、茅山两派除外,剩余众人自己上前取签...”
不等尹老说完,方才开门的女孩便忍不住打断了老道士的话。
“凭什么?”
“尹师尊,您是前辈,固守旧规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重男轻女。”
“我是女子,但我的道法传承未必比你们这群男人差。”
女孩名叫星禾,出身茅山派。
原本不算正统道士,就是一个在道观里混日子的小丫头。
可惜,上天从来不讲道理,星禾对修习道法极具天赋。
师兄师姐十几年悟不透的经文,她随便翻翻便能尽数掌握。
上山不过两年,就可以跟修行几十年的老家伙讨论道法,说的众人哑口无言。
方才送水的少年稍稍迟疑了下,便落在了女孩后面,却没有帮女孩说话。
质疑尹老道,就算他师父现在还活着,也未必敢如此胆大妄为。
“尹师尊,我不是女子。”
“我的传承您知道,能量强度决不弱于星禾,我有资格代表师门抽签。”
“我会拼尽性命,不会让师门蒙羞。”
星禾无语,你自己想上就上,能不能不要踩着别人成事。
下头男!
“是吗?”
“文师兄敢不敢出去比试比试,输了的人自动放弃,乖乖退出。”
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让气氛缓和了许多,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
尹老轻咳一声,两人赶紧闭嘴。
“此事与传承无关,更与男女性别无关,是我这个老东西担不起责任。”
“八仙宫、茅山所属传承者仅剩你们两人,若是断了传承,我有何颜面再见故人。”
“无需多言,退下!”
星禾低下头,不敢再争取,她心里清楚,尹老说的是事实。
若是断了茅山传承,九幽之下,师父想来也会把她打的魂飞魄散。
师父临死前把所有茅山典籍交到她手里,临别时的眼神她看得懂。
传承,远比性命重要。
抽签开始,每人一根签文,上面刻着天干地支随机组合。
最后,排位最高的被选中,甲子为最高,癸亥为最低。
许久之前,星禾想出的主意。
木签她亲手削制,签文也是她一笔一划亲手刻上去。
第一次使用,便把自己的师兄、师父送进了石屋,生机耗尽后羽化。
命运向来如此诛心。
星禾早已习惯自己的命运,懒得悲伤,送别师父时笑的最开心。
那日,她抢过师父手中的紫色道袍穿在自己身上,摘下掌门玉牌。
冷着脸,一副夺权夺位的无情模样。
师兄宠溺的把收藏的宝物全留给了她,包括那把她一直想要的雷击木剑。
说是宝物,不过是一堆捉鬼降妖的老古董。
不是沾着污血,便是鬼气森森,又丑又恶心。
师父帮她整理好道袍,亲手给她戴好掌门玉牌。
打量着自己最看重的小徒弟,满意的点点头。
“啧啧,小丫头穿着就是比我这个老东西穿着漂亮,我还一直以为是道袍本就难看。”
“哎!”
“担子交给你了,好好扛着,有机会的话尽量传承下去。”
“若是不能,那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