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佑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原来,他父亲当年曾经是一名教学严格的驾校教练。
而死者长尾、西口、野安,以及另外三人,则是二十年前,坂田父亲负责的一个驾驶培训班的学员。
这六个“坏学生”,因为不满坂田教练那认真严苛的教学态度,所以合谋搞了一出极为恶劣的恶作剧:
他们刻意在饭桌上将那位坂田教练灌醉,又放纵已然喝得神志不清的坂田教练酒后开车回家。
甚至,他们还在刹车上动了手脚,让那辆汽车更难被停下。
让一个醉酒的人去开一辆被动过手脚的车,结果自然只会是一场悲剧。
坂田佑介原先不知道这件事。
可当年那六人之中,却正好有一个人,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了在逃的连环杀人犯。
坂田警官在追捕这个杀人犯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于是他秘密地将这个杀人犯囚禁起来,就此开始对长尾、西口、野安等仇人的报复和清算。
“我原本是打算把另外5个人都杀掉,再把黑锅推到那个在逃杀人犯身上的。”
“他是当年害死我父亲的6人之一,和长尾、西口等人都认识,警方肯定会优先怀疑是这个‘流窜杀人魔’作的案。”
“可惜...我的这些谋划,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
坂田佑介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管理官,你说得对。”
“作为警察,我背叛了国民的信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是...我不后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他们六个混蛋,合谋杀了我的父亲。”
“法律已经给不了他们惩戒,那就只能让我来给!”
林新一:“......”
看着这眼角溢着泪水的杀人凶手,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传统道德观念里,讲究子报父仇天经地义。
情理上可以表示理解。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作为执法者,林新一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犯罪行为:
“把坂田警官拷走吧。”
“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请你为此负起责任。”
警员们一拥而上。
而坂田佑介也彻底放弃了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这起震惊大阪上下的连环杀人案,就此落下帷幕。
“唉...”
目送着坂田佑介被押送着离开,服部平藏轻轻一叹。
紧接着,这位骨子里都带着威严的府警本部长,悄然向林新一投去一道友善的目光:
“林管理官,谢谢。”
“如果不是你,大阪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市民受害。”
“分内之事而已。”林新一随口答道。
他并就不擅长说客套话,也不喜欢跟人套近乎。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时刻想撂挑子走人的卧底,对职业发展没有任何野望。
所以即使是面对服部平藏,这位级别上堪称是“大阪祁同伟”(省公安一把手)的超级大领导,林新一也能不卑不亢。
服部平藏的目光里满是赞赏。
他本身就气场很强,那些年轻的警界后辈见到他,往往都会显得拘谨而紧张。
而林新一却能不卑不亢地跟他平等对话。
“有才能的人就是不一样。”
“看来我请你来我们大阪做指导,真是请对人了。”
在周遭那些大阪府警警员耳中,这就像是自家老爸又在卖力夸着“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们现在却是再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因为林新一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他只花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困扰大阪府警上下的连环杀人案给破了。
而更尴尬的是,那个杀人凶手还就是他们自己人——这算是把大阪府警的脸都给丢尽了。
“林管理官。”
在部下们无奈叹服的目光中,服部平藏继续向林新一释放着热情和善意:
“虽然案子已经破了,但大家难得来一次大阪,不好好玩两天就回去,未免也太可惜了。”
“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天就住在我家吧?”
“我还想有些事跟你好好聊聊。”
......................................
傍晚,服部家。
走进这幢让人很难分清是庄园还是别野,庭院修得跟景区一样的日式大宅,林新一心里就更加清楚:
服部平次这何止是后浪,简直是海啸。
而此时此刻,这位令人艳羡的人生赢家,却是在自家老爹面前无奈地忍受着说教:
“平次,这次的事件,应该让你更加清醒了吧?”
“你总是恃才傲物看轻警察的工作,可跟我们的林管理官比起来,你要学的还很多。”
服部平藏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儿子。
林新一先前成了他拿来刺激部下的“别人家孩子”,现在这个榜样,又被他用在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老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服部平次很不服气地顶撞道:
“不就是想让我放弃当侦探的想法,接你的班,去当警察吗?”
“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样,当侦探都是我的梦想!”
“哈哈。”一旁的林新一微微发笑。
他知道那位服部本部长请自己到家里作客是为了什么。
为的就是要他现身说法,帮着说服服部平次放弃侦探的梦想,改行去当警察。
梦想是值得尊重的。
但林新一更喜欢从实际出发:
“说起来可能有些难听,但侦探这个职业,迟早是要被时代淘汰的。”
“至少,在一线刑事案件的调查上,未来必将是全面以警方为主导。”
在服部平藏那赞赏期待的目光中,林新一很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预想:
“只要警方能真正有效地运用刑事科学技术的力量,就没有什么案子,是一定需要侦探来帮忙的。”
“林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
服部平次针锋相对地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通过这些天跟毛利小姐的交流,我也清楚刑事科学技术能够起到的作用。”
“但这些知识和技术,警察能用,侦探难道就不能用么?”
“我也一直在学习...”
“你们会的东西,我作为侦探,也一定能学会的。”
“不,你还是理解错了。”
林新一摇了摇头,感叹道:
“刑事科学技术的推广,意味着刑侦程序的分工会愈发细致、规范。”
“破案会越来越依靠集体的力量,而不是个人的智慧。”
“比如说...”
他微微一顿,笑着问起服部平次:
“平次先生,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勘察完现场么?”
“这...”服部平次一时语塞。
以前破案,都是靠名侦探到现场用肉眼一扫。
然后很神奇地,就跟一键开了‘猎魔人视觉’一样——
那些关键的破案线索,总会恰到好处地蹦进名侦探的眼中。
这多多少少有些依赖玄学和运气。
可实际上,勘察现场是一个工作量极大的工作。
要做好这项工作,需要多名警员,携带多波段光源、静电吸附器、鲁米诺试剂等各式专业设备,分片区一寸一寸地在寻找痕迹。
其中需要有法医人员,有痕检人员,有专业的现场摄影师——
别以为拍照就容易。
现场勘查中很多时候需要特殊的摄影技巧,光是拍摄方法,就分单向拍照法、相向拍摄法、多向拍摄法、回转分段拍摄法、直线分段拍摄法、比例拍摄法。
罪案现场摄影,本身也是一门需要花大功夫研究的专业。
“你说自己可以学刑事科学技术。”
“法医、痕检、现场摄影,这么多专业,你一个人能掌握几门?”
“就算都能学会,这么多工作,你一个人做得完吗?”
“这个嘛...”
服部平次有些尴尬地说道:
“现场勘查,还是让鉴识课的警员负责吧。”
“我作为侦探,只需要通过他们勘察出的结果推理分析就行了。”
“好。”
林新一也不反驳,只是继续问道:
“那你想过,你能一个人完成最基本的走访调查工作么?”
走访调查听着容易,其实工作量也极大。
警员们有时候需要在现场附近大规模地走访周边居民,动不动就得查几十户、上百户人家。
“这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到。”
服部平次很坦然地回答道:
“以前这种工作,也都是大阪府警的警员们帮着做的。”
“嗯。”
林新一点了点头,又问:
“破案有时候需要大规模调取道路监控,耗费数十、上百警力,去一帧一帧地看录像。”
“这你一个人怎么办?”
“这...”服部平次摇头苦笑:“道路监控,这得请府警交通部的警察帮忙。”
“安全监控,得让搜查一课的警员负责调取排查。”
“那好...”林新一继续发问:“搜集到了物证,还要拿去鉴定。”
“而光是鉴定这一大项工作就分:”
“法医系(体液、组织鉴定,dna鉴定)”
“电气系(电器事故、火灾原因、声纹)“
“机械系(机械事故、交通事故原因、枪械及刀剑类的鉴定、痕迹的鉴定)”
“文及货币鉴定)。”
“心理系(测谎、知能检查、性格检查、方言鉴定、语言心理学)”
“化学系(气体、火药、油类、毒物、药物、有机溶剂)”
他语气平静地列举了一大串门类不同的鉴定工作。
而这每一份工作,都需要对应的专业人员去负责。
“还是那个问题,这么多专业内容,你一个人能学几门?”
“作为侦探,得到物证,你难道能自己完成鉴定么?”
林新一不断发问,而服部平次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这是科搜研的工作。”
“鉴定工作,交给科搜研的鉴定员负责就好了。”
讲到这里,他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而林新一则是掷地有声地总结着问道:
“看明白了吗?”
“如果想破案,你需要搜查课的外侦,鉴识课的勘察,科搜研的鉴定,以及交通道路、户籍管理等多个部门的辅助配合。”
“破案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警察在做。”
“而你负责的只是其中一环,也就是居中统筹。”
林新一微微一顿,向服部平次发出了灵魂般的质问:
“既然如此...”
“那平次先生,你这个侦探当得,和‘警探’有什么区别?”
“我...”服部平次彻底傻了:
是啊...
如果所有工作都得警察帮忙做。
那他当那个侦探,跟当警察有区别么?
悄无声息地,服部平次的梦想,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