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办完，已是十月初九。
天空微微飘着小雪，路上行人努力缩着脖子，来抵御这全方位袭击灵魂的西北风。
池兴月在棉袄上披了件大氅才敢出门，就这，都把小脸蛋冻得红彤彤的。
和凌季恒来到牙行，最后一次问下有没有在售的屋子。
以为又是无功而返，却没想到，牙人惊喜地喊住两人：“凌公子凌夫人，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你们的房子可就要被人买走了！”
池兴月眼睛一亮：“有人要卖房子？”
“是呀，前天刚来咱这挂牌，就已经被三波人马关注了。要买的话，得尽快下决断。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地儿了！”
池兴月笑容浅浅，突然不怎么想去看房子了。
为啥捏，因为牙人太过迫切。像是想甩出去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莫非，是凶宅？
凌季恒也是个敏锐的，不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决定实地考察后，再做决定。
笑着让牙人带路，三人乘着马车，直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一座相当破旧的宅子。
要不是有半拉子墙和一些灰瓦，池兴月都要以为这里是垃圾场。
周围有些荒凉，半天不见人烟。
牙人摸摸鼻子，尴尬地说：“董老爷家道中落，若不是急着用钱，也不会将这么大的宅子变卖。那啥，咱进去瞧瞧？”
凌季恒没说什么，率先迈进摇摇欲坠的大门，看着宅子里半人高的荒草，问道：“董老爷这么些年住在哪？”
“城南馄饨铺旁边的董家大宅！这边是董家老宅，靠近顺通县，平时没人打理，一不小心就荒成了这样！”
凌季恒点点头，仔细观察宅院布局。发现这座宅子虽然破，占地却极大，将近百亩。
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应有尽有。不难看出，极盛时期的董家老宅，该有多豪奢。
凌季恒问：“这座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没人打理了，既然先前都没变卖，为何这段时间改变主意了？”
牙人不好讲究那么多，含糊道：“他儿子在外头欠了债！”
凌季恒无意追根究底，问了句：“这宅子卖的话，得多少钱？”
牙人立马眉开眼笑：“董老爷说了，这么好的宅子，他忍痛一万两出了！”
凌季恒脚步顿了顿，笑道：“董老爷可真会开玩笑。地是好地，宅子却未必是好宅子！”
说着戳向墙上的木窗，都没用力，木窗就碎成了渣渣。肉眼可见木头被虫蛀了。
墙角还有老鼠洞，吱吱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宅子里，响亮极了。
“既然董老爷这么有信心，前来看宅子的人，可有付定金？”
牙人笑容逐渐僵硬：“那倒没有！”
想找补找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凌季恒精明着呢，没必要跟他耍心眼子。
自暴自弃道：“虽然一万两不多吧，却也不少。幽州城有钱的不缺这么个宅子，想要宅子的又没那么多钱。
董老爷这院子保存的一般，买下得重新翻修，又是一笔支出。不少人看完，都表示没相中。”
“所以，你觉得我们会买？”
牙人叹了口气：“买不买吧，我得介绍到。这幽州城啊，真没有你们想要的大宅。富贵人家谁好好的卖房卖地？”
凌季恒知道是这么个理，可这不是想撞撞运气嘛。
要说他为什么不直接买地盖房？
咳，这里又不是村子，大片土地任他挑，东一块儿，西一片儿，就算买上，也只能修个小院，完全满足不了需求。
点点头：“我考虑考虑吧！”
牙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惊喜抬头：“您说真的？”
“对，不过，一万两不可能，最多八千。你回去可以找董老爷聊聊。”
“成成成，你们考虑，我去帮你们谈价。”
说着锁好大门，坐在马车上返回牙行。把牙人送到地方后，重返东城，跟小乞丐打听董家的事。
“董老爷啊，他家有俩败家子，快把家产给败没了......”
凌季恒问了不少乞丐，串联起来，就是董老爷出身商贾之家，从小就有做生意的头脑，年轻时开了几处酒楼，购置了几处房产。
然好景不长，一次外出，让人打断了腿。自此意志消沉，直到娶妻生子，才渐渐好转。
可惜他颓废的这几年，酒楼生意被人挤兑得月月亏损。
董老爷见挽回不了颓势，便果断出手，拿着银子过起了富贵闲人的生活。
要说这董家老宅，的确是更大更豪华。
可当初董老爷断腿的时候，请了个算命先生。
那人说宅子风水不好，跟他冲撞了，他才会从马车上摔下来，差点跌落悬崖。
能捡回这条小命，都算福大命大。
于是一家人搬到了现在住的小院，说是离府衙更近，能压得住他身上的邪气。
自此，董老爷的确顺遂了几年。
等他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问题又出来了。
董老爷本想送两人念书，考取功名，好改换门庭。
可俩人不成器，一个被勾引得流连花街柳巷，一个被蛊惑地沉迷赌场。
大把大把银钱撒出去，根本满足不了心底的欲望。
也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两人偷拿家里的东西变卖，大到房契地契，小到杯碗茶盏。
董老爷家底厚，一开始没发现。直到某次找不见心爱的玉佩了，才让管家上下排查。
这一查不得了，直接薅出来两个家贼！
都说家贼难防，董家也不例外。恨不得将败家子打死，却又碍于骨肉亲情，轻拿轻放。
结果就是两个败家子更加嚣张了，一个被人堵到欺负良家妇女，一个被迫签下巨额赌债。
董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仙人跳和杀猪盘，为的是他董家财产。
可为时已晚，他能怎么办，不管那俩败家子吗？
他倒是想，可媳妇儿日夜哭泣，说什么儿子回不来，她也跟着去死。
董老爷的夫人，陪他度过最黑暗的那几年，他从心底感激。面对她的眼泪，不自觉心软。
可现在家里没钱，想来想去，只能将那个风水不好的祖宅卖掉，来缓解眼下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