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之后,屋子里很安静,简直像是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窗外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整个住宅区仿佛都被吸入了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偶尔几家超市旁的店铺,似乎还隐约看得见零星的灯光。
除此之外,好像再也没有能看得清形状的存在了。偶尔经过的夜风,拍打着玻璃,传来阵阵“咔咔”似的响声。格外刺耳,但却还在能忍耐的范围内。
忧慢慢歪过头,表情似乎有些挣扎——他不停地咀嚼着刚才筱说过的话,想要分清哪些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而哪些又是无法动摇的事实。然而越是思考,混乱的感觉就越强。
纵使他谨慎、仔细地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挑拣一遍,还是一筹莫展。不仅如此,好像还走进了死胡同。因此他的表情也越来越纠结、烦躁,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就像是超过运算能力极限的电脑那样,瞬间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思维的齿轮飞快、剧烈的空转着!
“那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那个世界也有另一个我吗?”
筱轻快地点点头,把手放到嘴边,伸出食指说:“是啊,你说的没错。”然后,在瞬间的惊愣后又马上换回笑脸,“确实如你所想的那样。而且不仅是你,还有——”
“你也一样,澪。”
说着,她把视线投向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略显惊诧的澪的脸上。
笑眯眯地用手指着她说。
“等等!”
紧接着,忧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断她,仔细、谨慎地问:“该不会,你所在的那个世界,也都存在着Untime的大家吧?”不料他刚说完,筱就带着有些得意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你能理解的那么快,值得表扬哦?”
说完,她带着恶作剧似的微笑自顾自地频频点头。
“可是,可是......!”
忧慌乱地使劲儿搓着手,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越是这么做就越觉得烦躁,喉咙就好像被水管堵住似的,刹那好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只能对着眼前摸不着;抓不住的空气拼命呼气。
“冷静,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很难理解,慢慢来就好——”说着,筱将自己的手轻轻叠在了他那有些微微颤抖的手上,“不要勉强。”紧接着微微探出身体,笑眯眯地说。
“谢谢。”
忧顿时被吓了一跳,害羞的赶紧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顿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你和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澪抬起头,从旁边打量着她的脸,认真地问。
“嗯?基本上和你所知的在这个世界里的关系一样哦?”筱慢慢地歪过脑袋,迟疑了片刻后用轻快地语调说。“只不过细节稍有不同罢了。”
然后,把一片蜜柑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补上了后面的话。
“细节不同?”
澪带着怀疑的视线,很快地把她的话咀嚼了一遍,“具体来说呢?”然后紧接着就追问了下去。“我们并不是发小,也没有认识那么久,事实上和你哥哥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中二年级的运动会上。”
“啊?”
忧不由得漏出了非常惊讶,又不由得有些遗憾的声音。只见他盯着筱的脸,瞪圆了眼睛眨了好几次,“真的吗?”筱苦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捧起眼前的麦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因为正巧是接力跑项目,老师吩咐我们各自组队——”
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双手撑在桌上轻轻托着下巴说,“自然,不爱说话的我顺理成章就被抛下了。”
“不过我对这一结果本来就不怎么在意。”
“为什么?”
忧抢先打断她,犹豫了一会儿后才用怯生生似的语调问。“因为,在班级里我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同时也没有多少兴趣去交朋友——”
对,我始终都觉得只要每天按时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好了。如果上课时不幸被叫到回答问题的话就装作肚子疼,用这个借口来避开老师的责难。紧接着继续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
久而久之同学们都觉得我是笨蛋、傻瓜,自然也不会愿意凑过来主动搭话。
对我来说,这样的氛围、印象反倒帮了大忙。
所以即使被学长欺负;被同学疏远;被老师厌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综上所述,和这世界的我比起来,她可幸运多了啊——”花了大概15分钟,总算是说完了的筱长长的舒了口气。接着就好像在等忧的观后感似的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什么啊?”
他有些心虚,脸红地挪开视线,装傻似的反问了回去。
“我啊......在等你的感想——”
她用略微戏谑的语调轻声说。口气轻快......
“为什么?”
有些愠的忧,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她,“那当然是因为好奇啊!”说完,她用手轻轻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瞬间,忧便露出了像是被戳中痛处似的表情扭过头去,“无可奉告!”
然后用稍显忸怩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
刹那,只见筱依旧用轻快的语调和表情自然地转向了下一个话题——“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被喊去办公室的日子也多了起来,当然不是去接受表扬的。”
她的语气仍旧非常冷静,就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似的,“只是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词儿,时间久了,好像连老师也放弃了继续想把误入歧途的我拉回正轨的努力。”
“老实说,得知这个事实的瞬间,我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傻?”
忧不由得把心里的想法就那么说漏嘴了,顿时,只见筱脸上笑开了花儿,接着发出了介于“诶嘿嘿”和“喔呵呵”之间的笑声。好像开心得不行。
接着这样的对话就顺理成章的持续了好一阵。
“父母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可是他们仍旧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且相信我能够解决得很好——可事实上,他们只是对于每次被老师叫到学校去面谈感到棘手。觉得那是麻烦,渐渐对我敷衍了事罢了。”
而我也对他们这种态度打心底里感到厌恶——也许,那两个人是想对我表现出最低程度的关心吧?可是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麻木。后来,连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也渐渐产生了抵触。
当然,这样的自己出了问题这点,筱是最清楚的。
而且她很清楚地知道要纠正是不可能的。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原本这种时候,如果有要好的朋友或者恋人的话,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别说是恋人,就连朋友都没有的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向谁倾诉......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放任自流。
任由症状恶化。
最终,父亲总算是忍不下去了,可他依旧什么也没做,只是迷恋上了酒精。只要有空就会取出藏在壁柜深处的琴酒来麻痹自己的感官。而母亲夜不归宿的日子,也渐渐增多了。
我,则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待着。
一边深深自责着这个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的,由自己造成的局面,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儿了。但是即便察觉到了,也没人告诉此时此刻的她该怎么纠正。
“要去哪里玩吗?”
“去卡拉OK吧?”
不知不觉只要待在教室里,这样的声音就总会跑进耳朵里。哪怕筱不愿意听,它们也会不遗余力地挤进来。所以,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觉得有必要买一副耳机。
然后就走进了一家非常偏僻,也没有多少装饰的影音店铺——
店主是个戴着老花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她象征性地朝我挥了挥手后,就又把视线落到了手里拿着的报纸上。认真地阅读起来,“不好意思,我想要看看耳机——”
所以,我不得不说明来意。
“你说什么?”
可她似乎有点儿耳背,没听清。
“耳机!”
于是,筱只好有些无奈地把脸凑过去,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幸好,她这次听清楚了。然后,有些颤颤巍巍,但脚步利索地走向了斜后方的货架。不一会儿就取来了所有的种类。
“喏,都在这儿了,你挑个满意的吧?”
筱点点头,将视线小心地挪到了那被七零八落摊开放在柜台上的耳机款式。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斟酌、挑拣,她选了个珊瑚蓝款的。然后把硬币放在了柜台上,慌忙低头行礼后,便离开了那里。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教室响起类似的声音时,她就会戴上耳机。接着将音量开到最大,让音乐持续不断地冲刷掉那持续不断传来的说话声。
然后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
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找——新校舍、食堂、操场、旧校舍,以及附近并排着的废旧仓库——最后,在校门口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已经变成碎片的它。
那模样,就像是被卡车毫不留情地从上面碾过似的。
可即使感到生气,前所未有的愤怒,她似乎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因为,自己每次离开教室,都把它很随意地挂在椅背上就那么出去了。
甚至很自然的觉得别人不可能会对它感兴趣。
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怨不得别人——
“话说,那个耳机挺贵的?”
“不就是坐在你后面那个女生的吗?怎么,你也想要一个?”
可就在她这么想,并试图说服自己时,忽然,从身后跑过的男生那里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我只是觉得她不配有那样的东西,因为不相称啊!”
“所以,就——”
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刹那,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视野忽然倒转了过来!还没回过神的瞬间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胃也剧烈地翻滚、抽痛起来!嘴里顿时遍布着酸味与血腥味......
“为什么?!”
“你说什么......?!”
只见他狼狈又难看地趴在地上,声音恍惚地说,“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为什么是我?!你如果只想要做类似的事的话,有的是比我更合适的对象吧!?”
只见筱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的头扭向自己——迎面朝着他质问道。近得仿佛能清楚的感受到呼吸喷在脸上的程度!身体各个角落,每个细胞仿佛都在拼命表达着此时此刻她的愤怒。
甚至,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你看起来最好欺负啊——!”
然而,就算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可他仍不愿低头。仿佛在自己面前承认错误是件非常羞耻的事似的,所以,即使视野开始渐渐模糊,看到的景物也莫名其妙出现了断层,他也仍不愿低头!
“为什么你明明没有怎么学习、听课,却总是能拿数一数二的成绩?真让人恶心!”
“啊?”
顿时,筱语塞了,表情甚至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明明能轻易做到这种事,却整天摆出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说完,只见他撑着膝盖,总算站起来了。虽然连表情都没办法好好维持了,也喘得很厉害,然而依旧没有停下那像是在哭诉一般的指责。
同时,她也感觉到了那像是“自己的世界从脚底迅速开始渐渐崩解”的愤怒、绝望,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深切的无力感。犹如沉入漆黑、深邃的海底一样。
那之后,筱又一次被叫去办公室了,听着以往早就腻烦了的陈词滥调,她和往常一样放空大脑。半小时后,总算是可以离开了。在这之后,这样的日子依旧没什么改变。
她依旧一有空闲就会在课上呼呼大睡,要不然就是死死地盯着挂在黑板左上方的壁钟,盼着下课——
只是她越是全神贯注;就越是觉得时间在和自己作对。总之,那指针走得非常慢——就像在不认识的街道上,迷了路似的......老师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
这也让筱觉得松了口气,不过与此相对的罪恶感也在日以继夜地磨损并消耗着她。
最后,她果然放弃了继续待在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