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旧校舍后,墙角的一片树荫里,不知不觉便成了那时候的忧“逃离”的最好场所。——然后,今天也一如既往。在这里将胃里的东西清空后,只见他慢慢让感觉像是要散架的身体靠着满是铁锈味的墙,竭尽全力将眼前那干净的空气,关进身体里。
紧接着便任由踉跄的身体与意识,像是“自由落体”似的渐渐离去。
他靠着墙,将脑袋埋入臂弯里,让双眼适应了一会儿这里“独特”的黑暗后,便沉沉睡去。虽说硬邦邦的地面感觉总是不怎么舒服,然而也比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打盹时被人突然从背后抽掉椅子好。
因为,至少这儿并不会有人接近,所以这儿自始至终是属于他的地方。
虽然,从身旁经过的排水沟,总是会不厌其烦的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恶臭。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产生想要挪地儿的想法——“即使和这样的臭味在一起一整天也没有关系。”
当时的他,虽然令人吃惊,但就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不管他现在多么难受,上课铃声仍旧会照常想起。所以他不得不在这种时候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再次回到教室,然后默默地绕过一排排桌椅,走到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
然后弯下腰扶起被踢倒在地的,孤零零的椅子。然后用手拍掉上面的灰尘......
紧接着重新坐上去。
顿时,在这个瞬间,周围忽然响起像是倾盆大雨似的哄笑声——
“那家伙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连抱怨都不会?该不会本来就是个哑巴吧?”
类似的窃窃私语,以及莫名其妙被人安上的第一印象,仿佛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日常。而忧则是默默地从书包里取出日记本,默默翻看着。
其实,上面写着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只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来让自己可以“逃离”那样的声音与氛围。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即使是这样的愿望也会理所当然地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
“你小子,难道是在小看我吗?!”
忽然的一声怒吼,扑面而来!眼前的人怒目圆睁,表情毫不客气。甚至,杀气腾腾的。而为了尽可能地掩饰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同时也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现在其实紧张得要命,忧若无其事似的抬起头回答道:
“我没有。话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他没想到,仅仅只是这样一句看似相当得体的回答,居然也能让对方火冒三丈——虽然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火冒三丈了。霎时间忧被毫不留情地揪住衣领!身体顿时踉跄着往前跌......
“还敢嘴硬?”
话音刚落的瞬间,便被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脸上——
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与烧灼感,而是循序渐进的不快感与麻痹感。在这之后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那熟悉得不想再去感觉的疼痛与火辣辣的感觉。
顿时,身体也顺理成章似的失去平衡与重心,摔倒在地!霎时间,视野有些模糊。虽然还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但却没办法像往常一样顺利的聚焦。总有七零八落的涣散感......
这大概是倒地前,脑门磕到了桌角的缘故吧?
总之现在嘴里好像有股类似铁锈的味道。手腕处也渐渐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感——也许,是又磕破皮了吧?
每天像是这样的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似的发生着。渐渐的,忧也找到了不让自己沉溺于这种痛苦里的方法......那就是,尽可能地放空脑袋。
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可能的话最好把思考本身也给停了。
这样的方法虽然是无可奈何,然而却颇为奏效。因为,从最初开始,他就没有期望任何人能对现状伸出援手。由于这般麻木的认命情绪越来越显眼,渐渐的他连学校都不想再去了。
因为即便知识学得再多,也不可能对自己有任何帮助,更谈不上对现状能有所改变——书本和书包不翼而飞是家常便饭,文具莫名其妙的出现缺损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被随手扔到河里、垃圾桶里更谈不上是什么过分的举动。
对,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所以也没必要抱怨什么——只是,“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我呢?”
难道只是因为我长得人畜无害吗?还是说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弱的家伙?”这种问题即便真的提出来了,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吧?这时候走在人行道上的忧忽然这么想着。
可是最后他也没有得出答案。从头顶倾泻下来的灯光忽明忽暗,在它们周围还聚集了数量不少的飞蛾......
在那仿佛随时都能熄灭的灯光下,一刻不停地飞舞着。
远处,像是十字路口似的街角能看见一间旧书店,只要走近了就能闻见由它们缓缓散发出的霉味。这里的老板是位年逾花甲、两鬓斑白的老爷爷。他总是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有点鹰钩鼻。眉心附近也布满了皱纹......
总是佝偻着背;也总是拄着拐杖。
“今天想听什么?”
今晚,他也像以前一样在这仿佛贯穿住宅区的坡道尽头迎接我——
“不知道。”
一边看着老爷爷;一边努力想要挤出笑容的忧表情简直生硬得不像话。说到底,他做的只是让脸部肌肉毫无意义地抽搐而已,老实说挺吓人的。但是老爷爷却不由得微笑着回答说: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的喜好来喽?”
“嗯。”
紧接着,老爷爷微笑着转过身,走进店里拿了一副耳机,没多久便再次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递给一直不敢看自己而低着头的忧。只是这回,除了耳机还有一盒看上去有点儿老旧的磁带。
“谢谢。”
像往常一样道了谢后,忧便坐到了店门前摆放的三张椅子的其中一张上。然后,把耳机戴上。紧接着原本仿佛对任何人都很戒备的表情,就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缓和下来。
不论原因到底是什么,徘徊在脑海中的音乐就有这样的魅力。
“......”
临走时,忧有点儿心虚似的把耳机拉开、摘下,轻轻放在椅子上。然后用自己此时此刻能做到的,最诚恳的态度向眼前的老爷爷鞠躬道谢。
“一路小心。”
“别担心,我大概再有个10分钟就能到家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用眼神交流着类似的话语。然而,对忧来说,即使回到家也不能松口气,无论愿不愿意,他都得应付母亲那穷追不舍似的质问。
“为什么今天去学校迟到了?!”
果然在他刚踏进玄关,换好鞋的刹那,母亲的声音就从背后张牙舞爪似的猛扑了过来!——而且,听上去似乎十分的不爽。看着忧的目光也充满了轻蔑、怒气冲冲的味道。
“在附近兜了一圈,去得有些晚了——”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织便毫不犹豫地落下了巴掌......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好好去学校怎么能行?难道你打算将来一辈子游手好闲的度日吗?”
忧一边捂着留下掌印,像是火烧般疼的脸;一边踉跄着任由身体倒向了门与墙面的角落里。那时候,那样的表情简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任凭织怎么训斥都没有任何效果。
为此,她感到非常头疼。可同时也对忧表现出的无所谓、不在乎态度感到非常气愤。然而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将这样的心情传达给忧。
“?”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织,你在吗?”
这个声音,即使不问是谁,织也很熟悉。不如说,彤真的很会挑时机。
“真是的,你还真是会挑时间过来啊?难不成是算好的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赶我回去?”
“是啊,请你快点儿回去行吗?”
织犹豫了一会儿,毫不客气似的说道。然而即便如此,彤也没有理会她——她原本就打算无论织怎么说,自己都不会就这样打道回府的。所以她一边摸索着口袋里的备用钥匙;一边探出身子凑近猫眼往里看了看。
“先说好,就算你不让我进去,我也会自己用备用钥匙进去哦?”
话音刚落,无可奈何的织像是死了心似的叹了口气。
“当初就不该把它给你。”
“可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喽!”
彤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把钥匙不紧不慢似的插进锁孔。看来,真的是铁了心要进来的样子。而忧在这之前就已经给她开了门,这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看来,还是有人想见我的嘛!”
只见她得意的在织面前,眉飞色舞似的炫耀着自己与忧的关系。
“话说忧,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然后,再次转过身的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遍布右脸的掌印——于是,慢慢蹲下身来,稍显强硬地将忧用来遮住它的右手慢慢掰开。
“织,不是我说,你真的很过分啊!?”
然后,不假思索似的便转过头去紧紧追着织那不断躲闪着的目光与心虚般的眼神质问道。不论是语气或是态度都毫不客气......而这时候的忧总会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两人。
然后慢慢地低下头去。
他好像觉得之所以彤姐和妈妈会吵架,都是自己的错似的。
“还有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为什么不去学校的原因,你难道都不关心;不想知道吗?”
一边继续这么追问着的彤;一边打算带忧去房间里把脏衣服换掉。
“那个......?”
这个举动似乎吓到了他,只见忧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原本打算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途中。视线也不断地往织那边飘......似乎没有她的同意就不敢顺着彤的想法似的。
“哼!随你便吧!”
说着只见她将轮椅在玄关掉了个头,穿过客厅进到了卧室里,刹那间毫不犹豫便把门锁上了。似乎不仅不想再看见忧,连一直以来与自己关系很好的彤,她也不想再看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来,高举双手来个万岁吧——”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彤一边帮着忧脱下外套;一边微微笑着问。即使她知道此时此刻忧可能不想说,然而她还是想让他现在那一团乱麻似的负面情绪有个可以名正言顺宣泄的借口。
可以她尽可能地让语气保持平缓、不紧不慢的态度,同时也尽可能的不让忧感到紧张......
“呃,竟然还发生过那种事吗?”
过了好久,理莎好像才回过神来,忧现在也像是累了似的停了下来。似乎想要听听她的感想似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然而,也许是这样的事实太过于让人难受,理莎好一会儿都保持了沉默。
“这一点都不好笑。”
“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么附和着的忧悄悄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