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黑烟在铅灰色的穹顶间涌动,将整个城市笼罩上一层厚厚的阴影。甩
随着时间推移,波及了整个克洛维城的骚乱终于开始逐渐有了稳定的迹象,在克洛维大教堂和陆军部的共同调停下,社区民兵与白厅街警察的冲突有所缓解;尽管不少警察仍被围困在外城区,大大小小的黑帮趁乱袭击工厂,商店和居民区,破坏公用设施,挑拨矛盾……整体趋势依然是在向着好发展。
嗯,至少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是这样。
在马基雅领域之下,近乎“心想事成”的帝国和教廷刺客提前知晓了安森和索菲娅的计划,果断出手截杀向外城区运送报纸的记者和报童;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被求真修会的审判官掩护,快速逃往城外的卡林·雅克。
审判官协助真理会出逃…这个怎么想怎么莫名其妙的“情报”,让负责指挥行动的刺客一下子不会了;不过考虑到克洛维的审判官大概已经觉察到他们成了弃子,敌人和叛徒联手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乎他们立刻得出另一个答案:报纸只是幌子,审判官叛徒与安森·巴赫的真正目的是将真理会安全送出克洛维城!
惯性思维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就像滑坡一样,明明还在顶端,意识却已经抵达了在最下方摔落的瞬间——那感觉是如此的真切,甚至能提前感受到痛苦。
真理会曾经是教会仅有的,旗帜鲜明反对其立场和统治基础的组织,死灰复燃同时又参与到关乎克洛维王国前景的事件之中,自然能引起高度重视,甚至将对方认定为真正的幕后主使。甩
他们的猜测完全正确,所以明白这一点的真理会才能加以利用,让卡林·雅克变成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活靶子,为陆军部争取时间稳定局面,让“赤心”组织有时间联合各个社区的代表,将“市民议会法案”的消息传遍全城。
“…贵族们耀武扬威,霸占权利的时代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克洛维城的未来应当由克洛维的市民共同决定,克洛维城的财富也应当由整个克洛维城市民分享!”
“…白厅街警察再也不能耀武扬威,税吏再也不能随便砸开我们的家门,该缴纳多少税,该修哪里的道路,供应多少煤炭,应该是贵族和平民共同说的算!”
“…享受多少的权利,就应当承担多少责任,富人就应当多纳税,拥有免税特权的贵族就应当首先应征入伍,到前线要塞保卫王国!”
“…枢密院蒙蔽陛下,官吏贪污腐败,应当由议会对其进行执行最最严厉的监管——任何胆敢贪污受贿之人,应当被处以严刑!”
……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口号和建议伴随着胜利的新闻开始随着染血的报纸,逐渐传遍整个克洛维城。
尽管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还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追杀,以《克洛维真相报》为首的各个报社,甚至是陆军部旗下的《王国忠诚报》,不仅没有因为层出不穷的遇害事件退缩,反而像是被激起了斗志,在拿到索菲娅交付的样本后加紧刊印,不仅有关于新闻的头版头条,也都从各自读者的群体和阶层出发,发表了不同的观点与见解。甩
最开始他们还是像往常那样,雇佣报童和酒馆里打零工的青年,但很快混乱的局势和高得离奇的事故率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于是各报社一边派出自己的员工,一边雇佣安保公司和赏金猎人,不断抬高酬金和意外保险的价格。
直至下午,一个报童的名额已经涨到了五十金币——这已经能顶上博格纳太太的公寓大半年的房租,还能顺带付掉用水和煤炭的费用!
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战斗:最先把新闻传出去的报社,将赢得在克洛维城传媒界永远无可撼动的地位,而没有参与到这场“新闻战争”中的报社,将会成为所有同行眼中的末流,关门大吉都是它最好的结局。
天价的奖金加上业绩激励,各家报社都拿出了悍不畏死的劲头,有的甚至连总编本人也亲自上阵,生怕慢了其他同行们一步。
原本只涉及到一部分人的事件,随着这些报纸的传播逐渐被整个城市所知晓,许多原本毫不关心的人,也随着奥斯特利亚宫前的胜利,内心深处的某些想法随之生根发芽。
而此时此刻的猎枪俱乐部更是化身“第二枢密院”…各社区上百名代表们已经开始了大获全胜之后的第一轮讨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并且十分期待着将胜利继续进行下去。
没错,他们已经获得了合法的身份,但刺杀安森·巴赫的幕后真凶还没有遭受严惩,枢密院内那些对市民议会不满的贵族依然在兴风作浪。甩
不将这些彻底解决,市民议会又如何确定自己的地位,如何让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愿意屈尊聆听议会的声音?!
总而言之,在“赤心”组织的推波助澜下,几百名代表们迅速找到了接下来的新目标,并表示将发动各自社区的力量,为“安森·巴赫大人的清白”尽一份力。
猎枪俱乐部酒馆内,被一众代表们团团簇拥在中央的法比安和埃里希教员,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们不是安森·巴赫,随手画个饼都能让周围人心甘情愿的追随;要将这群人团结起来,没有共同的敌人和肉眼可见的利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局势正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却并不意味着敌人会就此放弃。
……………………
奥斯特利亚宫,枢密院。
暗红色的血浆在精致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浓郁的臭气和宫殿内飘散的熏香交融混杂,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忍不住皱紧眉头,竭力全力才能克制住呕吐的欲望。甩
一声不吭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博格纳子爵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的尸体:一百一十五名枢密院参议院贴着墙壁跪倒在地,分成整齐的五排,被闯入大厅的白厅街警察们一排一排的击毙,倒地。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挣扎,安静的枢密院内,只有不断响起的枪声。
所有议员们都相信,假如他们反抗,这位年轻气盛的执政会毫不犹豫让自己的手多染一个人的鲜血;而被处决的议员,路德维希也做出了承诺,绝对不会波及他们的家人,更不会收缴财产。
毕竟路德维希的目标是整合枢密院,他虽然厌恶豪门,但至少还清楚这些家族势力其实也算是自己的“支持者”,只不过看不清形式,居然和王室还有帝国勾搭到了一起。
而保守派的豪门也清楚这一点,那位王家侍卫总长和陆军大臣明显是打算走底层路线的,除了以铁路委员会为首的部分议员,剩下的和他们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背叛路德维希转而投靠“赤心”组织,这种蠢事最多也就只能想想。
于是乎枢密院内呈现出诡异的画面:一边是正襟危坐的议员们,一边是成批成批被处决的贵族;双方都像是没看到彼此似的,静静的等待着结束。
望着台下集体沉默的身影,路德维希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大获全胜的喜色。甩
在追问了所有涉嫌和帝国勾结的贵族之后,他仍然不清楚到底是谁刺杀了安森·巴赫;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肯定和帝国大使布兰德利·赫瑞德脱不开干系,但只要没有实锤的证据,他就奈何不了那个幕后凶手。
况且,难道仅仅只是帝国么?
路德维希原本的打算是从叛徒嘴里挖出情报,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摘干净,一边作为筹码拉拢和团结安森·巴赫鼓动的社区代表们——想要控制整个王国,甚至是反击帝国,他们的合作至关重要。
求真修会的情报对他而言并不是秘密,能够让克洛维的审判官倾巢出动,事情绝对不是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无疑,这肯定和旧神派有关!
只要能抓到帝国和旧神派勾结,企图干涉克洛维政治的实锤证据,那就等于掌握了绝对的大义,彻底撕破所谓“秩序世界守护者”的嘴脸,团结北海三国,瀚土,甚至是自由邦联,一同展开对帝国的反击!
但什么也没有,明明是轰动全城的大事件,自己竟然抓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执政大人。”甩
面若冰霜的罗曼上校从正门走进枢密院,沉重的军靴声从身份尊崇的议员们中央穿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露出些许不满。
“哦。”路德维希回过神来,望向近前的副官:“是名单的事情吧,我已经……”
“不。”
没等他说完,罗曼悄然的将一封信递给他,并用身体挡住了动作,没有被任何人看见:“是…安森·巴赫送来的。”
闻言,路德维希瞳孔骤缩。
…………………………
“……所以,你才要写信给路德维希,希望他愿意与你合作?”甩
博莱曼大街的公寓内,终于弄清楚了前后关系的塞拉·维吉尔歪着脑袋:“但你们不已经分道扬镳了吗,他应该没理由帮助自己的对手吧?”
“确实,但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我们接下来能赢的概率微乎其微。”安森苦笑着两手一摊:
“对手是有使徒偏袒,拥有‘心想事成’的能力,即便使用次数是有限的,对我们依然是绝对的碾压。”
“我知道现在的局面看起来似乎是我们就快要赢了,但即便是已经赢了,光是刚刚我就想到了不止一种办法改变局势,比如许愿掌握猎枪俱乐部的所在地,将几百名社区代表直接端掉再嫁祸给白厅街警察之类的。”
“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发现即便到现在,依然没有帝国或教廷的刺客袭击这座公寓吗?明明对他们而言,‘安森·巴赫的位置’这种情报几乎是唾手可得,杀了我一样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嗯,反过来说他们没有这么做,说明很清楚这一点绝无可能。”女审判官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除非使徒亲自出手,否则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是么?”
“拜托…看在劳伦斯的份上,别试探了。”甩
安森很是无奈道:“总而言之,想要打破这个近乎必死的局面,就必须塑造起团结整个克洛维城的共识。”
“通常来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共同的敌人,但这种取巧的办法对方破解起来也很容易,尤其现在枢密院和民众之间的矛盾很大,稍微挑拨离间就有可能分崩离析。”
“既然矛盾不可化解,那么最好就不要假装团结,必须在其它的基础上建立共识——必须要让枢密院意识到,市民议会甚至是将来的国民议会,并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朋友。”
“民众们反感枢密院,反感白厅街警察,反感贵族,那都是因为长期的陌生,贫富差距的矛盾乃至种种因素累计导致的,但市民议会是个新组织,而它能够存在的基础,其实是枢密院这个机构仍然在正常运行。”安森沉声道:
“归根结底,枢密院其实是个执行机构,如果它不在了,至少目前的市民议会是绝对没有能力接管整个城市,甚至是整个王国的!”
“枢密院其实也是一样,之前的兵变其实已经让整个城市都对他们失去了信任;如果能够和市民议会达成合作,就能重建信任的基础,稳定自己的地位。”
“双方互相需要的‘共识’一旦达成,就算猎枪俱乐部当场全灭,也不会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安森的嘴角逐渐露出笑意:甩
“这…就是共识的力量。”
“前提是路德维希真的愿意接受你的提议。”女审判官沉声道:“你觉得他会吗?”
“他肯定会的。”
“……虽然感觉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您这份莫名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真诚!”
安森一脸真诚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