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卡尔·贝恩,别那么紧张。”
一番“激烈”的交谈结束,克洛德·弗朗索瓦冲身后捧着烟盒和葡萄酒的仆人招招手:“帝国能拿下登巅塔要塞的确是个意外,但还不至于到让我们自乱阵脚的地步,优势依然在我们这边。”
“在这方面你得和我那个外甥多学学,凡是多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别总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多看看好的一面。”
“您说得对,那混…我是说安森·巴赫副司令的确很擅长这个。”卡尔苦笑了一声: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谢谢。”
接过仆人递来的烟斗,卡尔·贝恩深深抽了一口,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
“这不是什么自信,这更是一种…自觉。”叼着烟斗,心情逐渐好起来的克洛德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你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卡尔·贝恩,但很显然你还不懂得何为领导;对于一个领军者而言,能力是次要的,甚至有时候毫无能力也不是不行,但他必须自信,而且是绝对的自信!”
“因为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那么他必不能团结周围的人;只有他矢志不渝的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自己是对的…他,才能成功。”
“即便他是错的?”
卡尔忍不住问道。
“即便他是错的!”克洛德无比肯定道,随即又忍不住哼笑了声:“或者说…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他才必须更加坚定自己是对的。”
“因为如果是对的,那么眼前的‘错误’就只是成功前的小小挫折;可如果他承认自己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就像现在…你我都明白,如果不立刻调整策略而是继续向前推进,必定会予以帝国可趁之机,失去了登巅塔要塞,想要彻底击败帝国远征军,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之前的好几倍。”
“所以,现在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立刻举行军事会议,告诉所有人,我们失算了,帝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三天就拿下了登巅塔要塞;所以我们必须暂缓行军,谨慎行事,嗯……”
克洛德话音一顿,冲卡尔抬手指了指挂在自己椅子上的那顶王冠:“如果我敢这么说,不出一个月,我的脑袋就得和它一起归别人了。”
“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三个小时后我会召开一场军事会议,我会告诉我的大公和封臣们,我们的敌人除了装备精良外不值一提!”
“这帮歹毒的鬣狗,是靠骗,靠偷袭!才拿下了登巅塔,按照传统的骑士道德,现在已经可以算他们输了!”
“而接下来,我们三十万大军将开赴登巅塔,在那附近和帝国远征军展开一场在瀚土前所未有的大战,让整个秩序世界都瞪大眼睛看看,我们…瀚土人…是如何崛起的!”
拿下烟斗的克洛德轻笑几声。
“值得吗?”卡尔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克洛德的脸上挪开:
“要死人,死很多人的,因为我们…必须掩盖自己的错误,所以就让他们不明不白的去送死?”
“值得!”克洛德无比肯定道,眼神中散发着无尽的威严:
“只要能换来弗朗索瓦家族的崛起,换来瀚土的崛起,再多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话音落下,装满猩红液体的酒杯被他“砰!”的摔在地上。
摔得粉身碎骨。
于是,三十万瀚土大军就在克洛德·弗朗索瓦的坚定不移下,趁着八月这个盛夏之末的时节,继续向西挺进。
当然,即便是背靠瀚土最富庶的米斯特和繁荣的图恩两大公国,而号称“三十万大军”的瀚土军团实际也只有十万出头,但也做不到完全倚靠补给线就能提供所有的后勤,那样先头部队可能还没有抵达预订地点,就要先活活饿死了。
因此,这“三十万大军”必须分头前进,倚靠沿途的补给减轻后勤压力——顺便还能腾出些运粮食的辎重车,多运点儿军火什么的。
在认真衡量了保持战斗力的最佳兵力,以及各方势力间的平衡点之后,克洛德·弗朗索瓦将整个军团一分为五。
首先是王家军团,前身是他之前的大公亲卫队,扩编和补充了一大批装备了奥古斯特军工厂装备的新兵组成,各种火炮和步兵装备基本和克洛维军队没有太多区别,最强大的远程火力是二十四磅臼炮,主火力是六磅步兵炮,部分精锐甚至装备了昂贵的后装步枪。
这支部队自不必说,由克洛德·弗朗索瓦亲自指挥;因为有全军最多的火炮,因此要沿着大路,居中前进。
紧接着是两个边境军团,核心主力是混编的艾登和图恩军团,步兵装备基本完整,或者说至少能做到人手一杆枪,火炮则要差一些,只有少量野战炮,但因为混杂了不少领主的私兵,所以骑兵倒是不少。
他们的任务是掩护王家军团的侧翼,行军路线上三个军团基本属于齐头并进,只是因为骑兵和炮兵的比例各不相同,因此速度也有快有慢。
为了展示王国内部的“互信团结”,克洛德·弗朗索瓦将两个军团都交给了艾登大公指挥,以此向这位老对手表示诚意。
然后是米斯特军团——之所以用名字代称,主要是因为这只军团几乎完全由米斯特大公国的军队组成,装备水准比前三个稍次,但也没有差到离谱。
出于对米斯特人的不信任(指实力),这支军团的任务是担任前哨军和扫荡敌军小股部队,以及收拢溃兵…嗯,基本上就是被派去送死的炮灰和肉盾,用来试探帝国远征军的火力。
毕竟弗朗索瓦家族的基本盘依然是图恩大公国,对于疆域辽阔人口稠密的米斯特,当然是死的人越多,战斗力越弱小才越好管理和统治。
最后一个则是埃纳雷斯领军的“后备军团”,它兼具了一个瀚土军队的全部特点——编制大小混乱不清,士兵素质参差不齐,武器装备五花八门…号称是军队,实际上和武装流民相差无几。
为了打造一支能够和帝国正面硬碰硬的军团,克洛德·弗朗索瓦自然是集结了全部的财力和人力——尽管大多数仍然是乌合之众,但至少是比较能打的乌合之众了——并且刨除了全部他不想要的渣滓。
所谓答应卡尔“留在后方保护补给线”的后备军团,就是这么一个垃圾收容站…到也很符合这位风暴师参谋长一贯的风格:永远与“精锐”无缘,常年和“炮灰”作伴。
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以眼下弗朗索瓦家族的财力,想要维持能全部满足“克洛维军制”标准的十万陆军,依然非常的吃力;甚至就连眼下的“三十万大军”也只是勉强凑齐了装备而已。
实事求是的说,他们早已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了;如果不是因为安森,瀚土根本不可能以“近乎”成本的价格,在克洛维王国自己还未结束战争的时候卖到这么多的军火。
一旦拖入持久战或者伤亡太过惨重,刚刚完成一波“升级”的瀚土军团就会迅速退化,变成他们的本来面目,装备水准全面倒退到这场“伊瑟尔惩戒战争”之前…甚至更惨。
五大军团,除了被安排在后方尾随的后备军团,其余四部依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向登巅塔挺进;唯一的区别,就是从“增援”变成了“夺回”这座曾经对瀚土至关重要的要塞。
“……以上,就是目前搜集到的,关于这支瀚土军团的全部情报。”
登巅塔主堡大厅内,站在长桌前的远征军副司令伯纳德,用无比平静的目光瞥了眼长桌两侧的骑士和参谋们,对着坐在主座上的卡斯帕·赫瑞德司令汇报道。
“参谋部的计划是什么?”
暴躁的老人低声问道,阴沉的表情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很简单,我们死守登巅塔,用瀚土人的要塞来挡住瀚土人。”伯纳德简洁明了的总结道:
“虽然登巅塔之战并未对我军造成太多损耗,但适当的休整和以逸待劳仍然是有必要的;据守一座坚固的要塞,成本远远比在旷野外打一场正面战斗损失要小得多,并且还能显着提高我军的补给效率。”
“同时尽管敌人并未有如果他们所宣称的那样,足足三十万人,但十万依然是个不小的数字;旷野中的战斗,五比一意味着敌人的线列至少是我军的三倍以上,能够形成绝对的火力压制,轻易包抄我军的侧翼。”
一边说着,伯纳德从桌上拿起军刀,对着众人中央的地图桌指指点点道:“艾登公国地形破碎且贫瘠,这样的地区意味着一旦一支军队遭到包围,很容易就会被数量众多的敌人切断补给线,将我们堵死在某个狭隘的山径或者丘陵之间。”
“同时在机动方面,瀚土虽然军制和装备都十分落后,但和帝国一样有着优秀且古老的骑士传统,他们的骑兵数量并不比我们逊色;换而言之,在机动性方面,我们并没有绝对性的优势。”
“更何况,眼下我们要面对的局势并不乐观。”伯纳德突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到目前为止,帝国瀚土舰队已经与我们失联十日以上,按照通常会发生的结果,基本可以断定我们的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伯纳德敏锐的注意到卡斯帕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当然,这也不排除他们遭遇到了某些困难,比如海上风暴之类的,八月份的瀚土气候并不是十分的适合航行…但这也就带来了几个问题。”
话锋一转,远征军副司令伸出右手两根手指:“第一,我们失去了一支可以随时袭击瀚土海岸线,扰乱他们推进速度的机动力量。”
“其次,这也让我们和远在卡林迪亚港的劳伦斯·伊戈尔将军,还有他的先遣军彻底断绝了联络;而目前的他恐怕还对局势一无所知,更没有得到后续的命令,很难在敌军腹地配合远征军作战。”
“至于伊瑟尔精灵……”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的伯纳德满脸不屑的将右臂放回身后:
“我现在就可以奉劝诸位一句,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了;我们是帝国骑士,更是秩序之环的骑士,我们要保护我们的盟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还要保护一帮…旧神派!”
“因此如果不出现任何意外的话,这场瀚土战争,我们可能真的要孤军奋战了——在这一前提下,参谋部认为死守要塞,是最佳选择。”
“嗯,有道理。”
单手托着下巴的卡斯帕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眼下死守要塞的确是最佳选择…尤其是在舰队很可能已经完蛋,卡林迪亚港被瀚土大军团团包围的眼下。
毕竟皇帝只给了他两万人,同时也不可能抽调更多的军队来扩大用来开辟第二战场的瀚土战争;一旦失败或者伤亡惨重,卡斯帕·赫瑞德就必须背负全部的责任。
“一旦挡住了瀚土的第一轮攻势,以帝国远征军的战斗力,我们很容易就能打开一个突破口,击溃他们所谓的‘三十万’大军。”
再次不屑的撇撇嘴,博德纳继续道:“这样或许很难一战击溃瀚土,但却能稳扎稳打的进军,为帝国在瀚土打开局面;即便最后必须谈判,我们也能有和敌人——当然是指克洛维——讨价还价的本钱。”
“但我不想和这帮渣滓们讨价还价,皇帝也不想和这帮渣滓们讨价还价!”
卡斯帕突然暴躁了起来:“我们想要的是征服瀚土,把克洛维人堵死在鹰角城以北,而不是在瀚土和他们…讨价还价!”
“参谋部!参谋部还有别的计划和方案吗,还是说你们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副脑子?!”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如果您的目是歼灭,而非击溃瀚土军团的话……”
某个坐在长桌最末端角落里的身影,突然开口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同一个方向。
迎着一双双表情各异的眼睛,神色平淡的路易·贝尔纳缓缓起身:
“关于这一点,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方案,可以供您略作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