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不断地蔓延,四周皆是火红。一股呛人的浓烟吸入鼻腔,朝生不住地咳嗽起来。
师父……
一根烧得外焦里红的房梁直接砸了下来 ,朝生拿袖子捂住鼻子,顾不得什么安危直接冲进了火海。
她大声呼喊,却不见尧音的任何回音。这一刻,她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拳头,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师父却不能有事!
看着面前的火海,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日的大火画面。
无数的凄厉惨叫在一片热浪中被无情吞噬。
身子忽然软了下来,胃里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反胃恶心。她抱着头,忍不住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
不要……师父……
朝生瘫软在地,眼睛一片猩红。
“朝生。”一阵熟悉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她缓缓抬起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尧音迎着火光,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从火海中走出。
白衣上,是一片鲜红。
“师父!”朝生吐出一口血,起身迎向尧音,一起护送那婴孩安全逃离火海。
突然一群官兵现身,前往火场。
“师父,你可有事?”朝生看了一眼酣睡的婴孩,又急忙问道尧音。
“无事。”尧音将怀里的婴孩交到了少女的怀里。抬眸望了一眼远处的影子,目光又移到了少女的身上。
“他的母亲在火海中难产去世…朝生,为师交给你一件任务,立即前往玉昆山将他交到一对夫妻的手中。
还有,完成任务后你也不必回来。若是你愿意,他们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般对你好的。”
尧音转过身就要走时,朝生拽住了尧音的衣袖。“师父……是不要朝生了么?是否是弟子做错了事惹恼了师父?若是如此,弟子定会改正!师父不要丢弃朝生!”
少女的眼眶发红,抬起朦胧的眼睛央求尧音不要赶她走。
女子握紧手指,倒吸一口气。
若是朝生在,必是她的软肋。只有她走,永远离开这里,计划才能万无一失的进行。
况且妙颜已经盯上了朝生这最后一颗棋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朝生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师父……”朝生已经带着哭腔,手指依旧牢牢的抓住女子的衣袖。
“这是命令!”尧音向前一步,少女直接被甩开。
师父,朝生要走了。
少女抱着啼哭的婴孩,一吹口哨,远处的一匹骏马急速而来。少女起身一跃,架起缰绳,“驾”一声,迎着燥热的风,策马而去。
朝生,不要怪我心狠……为师只希望你能永远远离这里。
莫要回头,向前走吧……
火势渐渐平息了下来,远眺而去,冒着的浓烟滚向了天际。
收回思绪,扬长而去。
大燕皇宫,男子侧卧在软榻上面色灰白。过了半晌,大燕皇帝才问道:“说吧,朕还有多长时间?”
正说之际,暮卿辞又咳嗽了起来。一旁的男人扶起大燕皇帝,神色忧虑。
“回禀陛下,最多不过三月时间……若是病症持续加重,也只有十五日。”
男人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下去。
大燕皇帝一愣,眸子有些黯淡。他摆摆手,示意那人下去。
十五日……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男子回过神来,又暗自笑笑。他已经活得足够久了,而今时间已到,他也毫无怨言。
只是,他没有在有限的时间内为更多的百姓造福,今而离去,却有一些不舍。
他披上宽大的外衣,坐在榻上黯然神伤。
男子的头发已经掺杂着几缕银白,远远看去,身形居然是无比消瘦,宽大的外衣裹在身上,却是极其别扭。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回过头,忽然看到了一袭素白的长裙。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来握住了他的手腕。片刻后,尧音松开手指,看着暮卿辞。
“看来上次的簪子,你还留着。”说着,他又不受控制的连声咳嗽着。冗长的安静后,他只能端起药碗一口喝光这所谓的续命药。
尧音拿出那支槐花金簪,放在了男子的手里。“它的用处已经发挥,我便没有任何留着的理由了。”
男子拿过,本要还说什么。无奈,他只好叹一口气,将簪子揣到了怀里。
“近日司天监观夜观天象,竟算到三日后有彗星袭月之不祥之兆。”
女子哑然,此说法对于她的另一个灵魂来说有些牵强,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此次而来,也是因为此事。
“阿音,我知你无事不会来我这里。说吧,不管是何事,我都会坦然接受。”
尧音将目光移向别处,脑海里却浮现出命格轮上的变化。
帝星陨落魂归离恨九重天,燕朝衰落更替不断走向衰亡……
她算不到这一天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她只能阻止大燕被刻意安排的死局。
若是大燕在此时走向灭亡,三界便会避免不了一场真正的浩劫。
也许,这便是妙颜无止无休的报复。
“你的病情,怕是难以熬过此次。”尧音这时候不想绕弯子,更不想欺骗他。
男子闻言一笑,却是颇为不在意。“刚好你来了,我也馋桂花酿了。不如,你我痛饮几杯?”
尧音扶起男子,二人移步到了后花园。
他亲自刨开泥土,挖出一坛陈年佳酿抱在了怀里。
“这人老不如当年,在看却终究不是少年。”大燕皇帝仰起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记忆在这一刻又与过去重叠。
城楼上,他与少女把酒言欢看万家灯火长燃。那天,他们诉说心事,无话不谈。
可这一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闷的片刻。
他不再是当年的风流贵公子,她也不是一腔热血独闯江湖的少女。
此时的故人,再也不是年少时最美好的样子。
醉意逐渐爬上心头,缠绕到他的脸上。
“我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阿音你替我完成。”男子抬起染上三分醉意的眼睛,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身上。
“嗯。”尧音放下已经见底的酒壶,不假思索的答应。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不曾想后来却是要先行离开。”他顿了顿,神情有些忧伤,抬头望向又一轮明月,又似是释怀。
“定燕世子燕暮有一子,在发生燕漓之乱时不慎遗落人间数年,今日算去,应有十岁。”
尧音心头一震,紧握十指。
原是当年大燕宦官篡位,发生内乱,大燕泱王一家惨遭杀害。泱王妃暮芝璃逃离大燕,在前往北璇的途中产下一子。
此人便是泱王妃的亲生骨肉——定燕世子,燕暮。
不料泱王妃因过度劳累昏死在半途。等泱王妃醒过来时,却被祈福的北璇萧皇后相救,二人因此以姐妹相称。
在此期间,泱王妃一直在寻找定燕世子的踪迹。又回去数年,萧皇后产下一子,名曰卿辞。可此时恰逢暮芝璃带回一个男婴。
北璇帝见此男婴命数不凡,于是与萧,暮二人将二子调换,假意对外纳暮氏入宫,封其氏为贵妃,将其亲生儿子交由暮芝璃养育。
而那男婴,则由萧皇后亲自养之。
却不晓后来在阴差阳错之下,暮卿辞打开了当年暮璃留下的锦囊。于是他带着一支槐花簪子即刻前往被遗忘的大燕国,寻找那定燕世子的下落。
可他一路寻找,只能又打开锦囊,看着上面的字迹,他只得无奈借着世子燕暮的身份平内乱,斗奸臣,一步一步走向皇位。
可一场燕漓之乱,让他知道了定燕世子还活着的消息。等他赶去时,燕暮已经死了有十日之久。
而前些日子又得到世子的遗子还有可能活着时,他便知道自己的命数将尽。
仿佛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
尧尧握紧手指,心领神会。
原来一切,皆是有迹可循。如果暮卿辞不顶替燕暮的身份,那她就不会得到千缘镜一角,更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大燕皇帝看着尧音走后,又握着那支金簪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阿音……是我骗了你,我的寿命只有五日,五日后,希望我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男子抬起手腕,解开了一道封印。瞬间,周围涌现出一股气流,冲破封印,顷刻幻灭。
暮卿辞承受不住此等力量,身子向后一仰,趴在地上吐出几口血腥。
“陛下!”一旁的萧润见此,立马上前扶起大燕皇帝。
“朕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受制于此人的威逼利诱之下。”
一日前,妙颜独闯大燕皇宫。它知暮卿辞将行就木,便以尧音和大燕百姓的性命作为筹码对他进行各种威逼利诱。
可她低估了暮卿辞,哪怕是死,他也要死的其所。
五日的期限,对于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朝生一路快马加鞭,好不容易才赶到巫岷山下。想要到达玉昆山,得继续赶上四天三夜的路程。
怀里的婴孩忽然哭了起来,少女下了马,急忙找出所剩无几的羊奶滴到了男婴的嘴里。
可那孩子似乎并未吃饱,又张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朝生只好将马拴在有草的旁边,扯下身上的披风将自己和婴孩绑在一起。
水袋里的羊奶已经一滴不剩,可那婴孩还是饿着。
不得已,朝生咬破指头,挤出几滴血滴在了婴儿的口中。
吃到一点甘甜,婴儿立马止住哭声,又继续在少女的怀里酣睡。
朝生勒紧披风,刚要跃上马背时,一支暗器明晃晃地从少女面前飞过。
她低垂眼眸,一手抱紧婴孩,一手已经抽出了腰上缠着的软剑。
一个敏捷侧身,机巧躲开再次飞来的暗器。
“今日,便叫你葬于这山下!要怪,就怪你师父尧音来叫你送死。”
来者三人,皆手持毒器向朝生袭来。
少女将手里的软剑弹了出去,一抹青色流光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眼前炸开的光晕顺势挡住了三人的视线。
她抱紧孩子,侧身踩在树上,借力将自己弹飞,几步凌波微步,骑在马背上,伸手接住飞来的软剑,一下劈断缰绳,甩开几人。
等三人回过神来,朝生已经跑了几米开外。
“快追,可别让这小崽子给跑了!”三人一吹口哨,空中忽然整齐飞来了三只猛兽。
那东西睁着赤目,扑闪着巨大的翅膀仰天嘶吼一声,在得到那人的指令后,立马追向了前面奔跑着的朝生。
追逐的声音近了,少女转过头向后一望,只见三只大鸟拼命似的追着她。
前方忽而出现断崖,朝生立马勒住缰绳,朝着另一头长满茂密的竹子中跑去。
抬头看向天空,发现那三人也跟着走进了竹林。可那大鸟笨拙,只得被卡住发出不甘的悲鸣。
不出几下,朝生将三人甩到后面,到了一处交叉路口时,少女下了马。一拍马背,便听话的顺着右边一条路向前跑去。
她看了一眼左边的小道,故意踩几脚后,又立马转头向一道暗路飞去。
那三人狡诈,定会兵分三路将她包围。
可朝生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的主。
这暗路崎岖,多有猎人的埋伏。她之前生活在山里,对于此等山路,早就熟悉不过。
三人看到面前的交叉路口,发出一声咆哮。
“分开行动!”
说着,三人各自为队,朝着不同的方向踏入了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