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
位于锦州城正西,约莫一百二十余里的宁远城是如今大明于关外的最后一道屏障,扼守着辽西走廊,身后不远,便是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山海关。
天启二年,广宁城沦陷,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女真铁骑,彼时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与巡抚王化贞不合,一度主张舍弃锦州和宁远,退守山海关。
但在辽东督师孙承宗的坚持下,朝廷终是没有放弃关外的土地,并以宁远和锦州为根据,逐步修建了固若金汤的\"宁锦防线\"。
彼时的辽东将门因为\"忠心耿耿\",受到了孙承宗的赞赏,并逐渐对这些将门世家委以重任。
待到孙承宗因为\"党争\"被迫去职还乡之后,先后接替其位置的几位辽东巡抚基本都秉承了孙承宗的方略,对于辽东本地的将门世家多有笼络。
但真正让这些将门世家凌驾于朝廷之上,还是源自于\"临危受命\",被紧急擢升为辽东巡抚的\"袁大忽悠\"。
袁崇焕在就任辽东巡抚之前,从未到过辽镇,可谓是势单力薄,难免会有些不同的声音出现。
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袁崇焕选择了\"忠心耿耿\"的将门世家,对以祖大寿为首的祖家子弟大肆提拔,从而令这些将门世家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约莫半年多以前,紫禁城中的天子凭借着\"锦州大捷\"及起复山海关总兵马世龙,宁远兵备道周永春等一系列手段,着实令祖大寿\"老实\"了不少,甚至一度心灰意冷,萌生了将军权拱手让出的想法。
但在其妹婿\"吴襄\"的劝说下,野心勃勃的祖大寿终是犹豫不决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表面上对朝廷恭恭敬敬,但背地里却将军权,尤其是\"关宁铁骑\"看的更紧了。
及至半个月以前,辽东巡抚毕自肃奉旨回京面圣,坐镇宁远的兵备道周永春受毕自肃邀请,移镇锦州,压在祖大寿心头上的\"巨石\"终是彻底消失不见,令其庆幸不已。
毕竟,不管怎么说,周永春都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曾于万历年间对他有过提携之恩。
有周永春坐镇宁远,祖大寿还真的不太敢\"听调不听宣\",所能做到的极限,也无非是将早已被他整饬的如铁通一般的\"关宁铁骑\"看护的更紧。
...
...
越过雕梁画栋,亭台楼榭,颇具江南风格的院落,行至位于府邸深处的祖家正厅中,官至辽东副总兵的祖大寿正身着一身轻便的常服,面色淡然的品尝着前些天才刚刚于南直隶采购回来的茗茶。
除了祖大寿之外,正堂中还有两名劲装汉子,同样是表情轻松,谈笑有加。
其中与上首祖大寿面容有三分相似的,便是本家的\"乐少爷\",至于另一名汉子,便是近些年于辽东声名鹊起的吴襄,乃是祖大寿的妹婿。
\"大兄,儿郎们已是探明了,围困锦州城的那数万大军,并不是那些女真鞑子,而是昔日投降女真的汉军和蒙古流民。\"
彼此谈笑了片刻,面容白皙,全然不像一名武将的吴襄便是微微掩去了嘴角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正色的朝着上首的祖大寿拱手说道。
虽说调动兵马,需要得到城中\"兵备道衙门\"的同意,但眼下周永春坐镇锦州,那个有名无实的\"兵备道衙门\"又算的了什么。
祖大寿一声令下,数百名铁骑便于宁远而出,朝着锦州的方向而去,并发现了那些\"女真大军\"的岗哨。
\"呵..\"
听得此话,上首的祖大寿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虽然宁远位于后方,但他祖家的\"情报网\"却是丝毫不亚于锦州城的辽东巡抚,自是知晓驻扎在皮岛的毛文龙及登莱镇的袁可立,皆是没有关于女真调动兵马的消息传来。
如此一来,出现在锦州城外的数万大军便只有一种可能,无非是留守广宁城的数万\"官兵\"及蒙古流民。
听得此话,祖大乐也是随手将即将送到嘴边的茶盏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颇为不忿的嚷嚷道:\"大兄,女真鞑子逞凶也就罢了,这些汉人降军也敢虚张声势,欺负到咱们祖家的头上来了?\"
\"单是围困锦州还不敢,还敢觊觎我宁远城?\"
女真老酋努尔哈赤建国称汗之后,便是正式创建了八旗制度,将其麾下骁勇善战的女真勇士分别编入八旗,交由子侄统率。
随着建州女真于辽东节节取胜,收拢的\"蒙古流民\"越来越多,努尔哈赤遂着手创建\"蒙古八旗\"。
但不同于对这两支核心力量的重视,努尔哈赤对于投降及收拢的\"官兵\"压根瞧不上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其视作\"炮灰\"。
及至皇太极继位之后,这些汉人降军的地位才有所改善,但在以军功评判身份高低的大金,这些战斗力极为低下,望风而溃的汉人降军仍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平日里也只是待在女真腹地,用以维持后方的安稳。
但祖大乐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汉人降军竟是被皇太极尽数调遣至广宁一带,交由昔年投降大金的佟养性统率。
而佟养性更是领着这支\"残兵败将\"自广宁城中倾巢而出,抵达锦州城下,着实有些荒诞。
\"慌什么..\"
轻轻的抬起眼皮,祖大寿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弟,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随即又朝着另一侧的\"妹婿\"问道:\"锦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闻声,吴襄忙是起身应道:\"巡抚大人那边日前倒是接连派人来催,要求我等出兵。\"
\"但这两日,想来是大军围城的缘故,倒是迟迟没有动静。\"
他虽然名义上是祖大寿的妹婿,但熟悉内情的人却是知晓,其妻子却是祖家偏房所出,与主脉的关系已然疏远的可以忽略不计。
故此,他自是不可能像对面的祖大乐那般随意,坐着说话。
\"唔,那便再等等。\"
\"看来锦州还是不急。\"
见身旁的堂弟欲言又止,祖大寿便是敢在其出声之前,微微摇头,一脸深邃的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逞凶斗狠这般简单。\"
\"讲究的是,人情世故..\"